屠千嬌眼中升起些怨恨，這是她第一次對屠良驥有這種情緒。
就如她所說，她不怪屠良驥的絕情，因為有一個偌大的屠家壓在他肩膀之上。
她也不怪屠良驥覬覦她心上之人留下的皇位，因為這東西向來是權盛者得之。
她只怪，只怪屠良驥為何說出今日這般話。
他真當她懵懂無知，還如當年離家時那個盲目對父崇拜的無邪之女嗎？
“我與宸司三年未有所出，箇中原因父親你難道不清楚嗎？”屠千嬌聲音沙啞，壓抑多年的憤怒湧出，她想大聲質問眼前之人，為何要害她，為何要這般對他女兒，為何要……讓她留不下半點心愛之人痕跡。
屠良驥臉上憤怒似被什麼打散，他懦懦旁顧，雙手緊握成拳，但還是咬牙不認道：“我應該清楚什麼？”
屠千嬌嬉笑，她只覺一種無力感湧起，到了這種時候，屠良驥還是不願承認，不願為他的過錯承責。
“當初我與宸司新婚，你陪嫁之物中的那個藥方，說是調養身體之用。”屠千嬌直勾勾地看著屠良驥道：“其實是你尋來的偏方，以為能讓我生個男孩吧。”
“可惜，女兒體寒，久服這藥，以至於失了生育之能，未能讓父親你如願呢！”
“噔……哐！”
屠良驥驚愧交加，面對屠千嬌之語，身體不由失衡地往後倒去，手足失措下，盡是狼狽之態。
他找不到理由了，他沒有理由再要挾屠千嬌了。
屠良驥嘴唇哆嗦著，他以為這件事會一直藏在他心裡的，他以為無人知曉，他以為自已是最光明的。
可是現在，他只能懦懦不言，低著頭不敢直視自已女兒的目光。
屠千嬌看著狼狽之態盡顯的屠良驥，她也沒了繼續說下去的慾望，她知道屠良驥當初給她那藥方是無心之失，是希望她能儘早為皇室生育個皇子。
她知道屠良驥的出發點是好的，她也勸自已不要過於計較。
可仇怨不洩，則挾恩圖報者便那般惶惶凜然。
“景陽會是一個好皇帝，這是作為屠家的女兒給父親你最後一個忠告。”屠千嬌轉身，以背示人，看著身前懸掛著的，盡顯周宸司朝氣的畫像。
恍惚間她想到了周景陽。
不愧是父子呢，不管長相還是待人，都是那般相似，都會是一個好丈夫，好皇帝的。
“父親你年邁，家中之權未免旁落，而幾位兄長空有野心，卻無半點能力。”
“你既然視屠家延續為一切，那便……那便送幾位兄長離開齊國，離開遠遠的，讓他們再也不可能回來。”
“景陽他會看在我的面子上，在屠家全力配合的情況下，允屠家一個……好的結果的。”
屠良驥抬起頭，明明只是須臾間，他卻好像蒼老數歲，目中濁濁宛如行將就木的將逝之人一般。
他慘笑連連，他知道屠千嬌盡知他胸中之意。
屠家的確後繼無人，所以至今他仍把持著屠家的一切權力，所以他才會在慕家丟擲橄欖枝時，那般迫不及待，甚至離開從不外出的西境，親身而至京城。
他那幾個兒子，也的確如屠千嬌所言那般有野心而無能，一旦他離世，屠家勢生內亂。
可他能送那幾個兒子去哪呢？
去哪才能讓他九泉之下安心呢？
“千嬌，你隨為父回西境，幫父……親看著家中，看著你那些兄長，不要，讓你母親失望，好嗎？”
屠良驥不願提此言，但他更不想殺子。
他是沒有一箇中用的兒子，但屠千嬌這個女兒，卻可成為他保全屠家榮耀的最後希望。
屠千嬌沒有回頭，家中弊端她在十餘年前就已經看清，她給過屠良驥兩次選擇的機會。
可屠良驥放棄了，連帶著她這個女兒一起放棄了。
那如今，他又有何臉面再哀求她去做那承天下罵名之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