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朝他看過來，詫異的表情很是古怪，像是認識這個名字，他緊追過去，就在馬上就要追到時候，兩個人卻慌張地跑遠了，不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然後他看到蹲在一排衣架下的曲歡歌。
他輕輕抱住她：“怎麼了？”
曲歡歌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卻是問什麼都不回答。
到家時，她安靜地出奇。
洗澡刷牙上樓睡覺，只是不說話。
“曲歡歌，你別嚇我！”
曲叔已經搬回樓上住。
他卻捨不得離開她的房間到樓下去睡，只賴著不走。
“你說句話啊，好不好？”他懇求她。
她只是歪坐在房間的角落裡，像一縷幽魂。
劉君手足無措之際，忽然看到她書桌上立著的相框。
輕輕摟著她的，是一個年輕婦人。
他以前從沒見過她。
因為她只出現在曲叔和曲歡歌的嘴巴里。
她去出差了，她被外派了，她上個月回來過一天。
再聯想到那些奇奇怪怪的生活日常。
她明明是個小姑娘，卻像個假小子樣不修邊幅。
她的第一包衛生棉是他買的。
她不知道生理期不能吃冰。
她的第一件內衣，是張婷，沈燁陪著她買的，而買單的卻是張揚。
她衣櫃裡除了校服就沒幾件像樣的女孩子衣服。
不是T恤就是褲子。偶有的幾件漂亮衣服還是最近剛買的。
她說她從來沒有媽媽管。
是個沒規矩的小孩。
因為媽媽太忙了。
她說：原來，有媽媽管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啊…
所以…他看到的那個人就是她的媽媽。
他心疼到腿軟，只能緊緊地抱住她，一個勁地說著：“沒事的，沒事的。”
在他重複了幾千遍的沒事的之後，她似乎終於相信了他的話。抱著他哭起來。
她邊哭邊喃喃自語。
劉君隱隱地聽見，她在說：沒事的，我會沒事的。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只是自己選擇了視而不見。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脫下自己的襪子。
光滑圓潤的腳指頭上橫亙著幾個突兀的疤痕。
“我不喜歡別人看我的腳，那天你脫我襪子，我很慌張，因為我怕你看見我腳上的疤。”她說的斷斷續續，抽抽噎噎。
劉君靜靜地聽著。
“我早就知道她不想做我的媽媽。我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很小的時候，我腳上生了凍瘡，她卻連著幾個月不帶我去看病，凍瘡一直爛到了骨頭，流著膿水。那時候，我的腳背腫得好高好高，冬天，我連鞋都穿不了。只能用手絹包著傷口，好冷，真的好冷。可是我卻騙自己，是媽媽太忙了。我是不是很傻？”
劉君輕輕撫摸她腳上的傷疤，她悄悄把腳縮了回去，用手緊緊地包裹住，不讓他看。
“腳會好，可傷疤永遠也好不了。”
她早就知道的，不是嗎？
今天只是親眼看見了一個被她遮掩起來的事實而已。
那又怎樣？
她最親最親的媽媽，欺騙她，那又怎樣？
她最親最親的媽媽，不愛她…那又怎樣！
曲歡歌！
你哭什麼！
你到底哭什麼！
她倔強得一遍一遍抹去不受控制而流出的淚水。
她像是要親手埋葬那本就不曾擁有過的母愛一般，繼續說著：“那個女孩叫她媽媽。她笑得好開心，好幸福。我從沒見過她這樣笑，我甚至，甚至好久都沒見過她了。我想她的時候，只能摸著她的照片，偷偷地喊：媽媽。我覺得自己好可憐好卑微。怎麼會有人連自己的媽媽都不愛她呢！我到底哪裡不夠好！”她抹一把臉上的眼淚鼻涕，“她從來沒有給我買過裙子，一條都沒有！可那個女孩穿的就是那條好漂亮的裙子。我連試都不敢試的裙子，她卻穿得那麼理所當然！憑什麼！憑什麼！她不是我的媽媽嗎？！她怎麼就變成別人的媽媽了！”
她終於哭得撕心裂肺，可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擔心吵醒老曲，而用小小的拳頭緊緊塞住了自己的嘴巴。
劉君強硬得取出她的手，把她緊緊抱在自己懷裡，讓她的哭聲也一併淹沒在自己懷裡。
撫摸她手背上一圈淺褐色的齒痕。
終於
終於
她哭著睡著了。
他輕輕抱她到床上。
夢裡的人，淚水仍在不斷的滑落。
怎麼擦也擦不完，他只能嘗試著輕輕地吻去這些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