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裡幽冷的風,鼓動著陳嵐的帷帽。輕紗的一角被風吹起,露出半邊蒼白的臉,隨即又垂落下去,隔著帷帽的面紗,只瞧得見一個隱隱約約的輪廓。
巴圖微微昂臉,雙眼盯著陳嵐手上的刀尖,一眨未眨。
“能死在你的手上,也是我的福報。”
他說得淡定,雙眼卻彷彿發了瘋一般灼熱通紅,髒汙發青的臉,篷松打結的頭髮,讓此刻的他落魄而狼狽,與那個少年時豪爽俊朗的皇子巴圖儼然兩人。
陳嵐手上的匕首在空中僵化般停留了許久,沒有落下,也沒有收回,就那麼僵持了好一會兒,一道低沉而緩慢的聲音,仿若從她喉間擠出,沙啞不堪。
“我問你,烏日蘇是誰的孩子?”
巴圖一怔,嘴角徐徐勾起,眼睛半眯著審視她。
“在你心裡,我還沒有壞透嗎?你竟然對烏日蘇的身世還有存疑?嵐姐,你這一生最大的錯誤就是太過善良,太過心軟,又太容易相信人。你卻不知,這個世道向來只欺負善良和心軟的人。”
陳嵐身子微晃,拿刀的手有些顫抖。
巴圖盯著她帷帽上垂下的面紗,一字字說得十分清楚。
“烏日蘇是你的兒子。我跟你的兒子。其實你早已猜到了真相,只是不願承認罷了。是我買通吉爾泰,迷暈南晏醫官一行數十人,再劫走你,囚禁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密室裡……”
“咣噹!”匕首突然從陳嵐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發出尖銳的聲響。
“是我。那個強丨暴你,讓你懷孕生下孩兒的神秘人,是我。那個你以為死掉的孩子,就是烏日蘇。他沒死,我不想讓我們的孩子,從小就見不得光,不想讓他活得不明不白,將他帶到兀良汗,以皇子身份撫養長大,甚至一度想栽培他,成為兀良汗的汗王……”
陳嵐嘴唇發冷,聲音也是幽涼透骨,“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巴圖道:“你身份驕貴,我不敢讓任何人知道,他是你生的孩子。此事若為外人所知,永祿帝不會放過我,父汗也不會放過我,我沒有別的法子……”
“我沒問你這個!”陳嵐突然嘶吼一聲,彷彿有一種積壓的情緒突然被怒火引爆,連聲音都拔高了幾分,聽上去極是猙獰,又或是掙扎。
“為什麼要那麼做?為了劫走我,殺死那麼多人,卻又隱藏身份,脅迫我,強丨暴我?”
巴圖的眼睛微微眯起,頓時冷冽了幾分。
“嵐姐,我喜歡你,喜歡你很久。可你那時一直與我保持距離,父汗又把你看得緊,我不那樣做,一點辦法都沒。”
頓了頓,他緩緩低下頭,彷彿回到了那一段遙遠的歲月,沉默地看了她許久,才道:“你這性子,外柔內剛,我若不用點手段,你豈會心甘情願的跟我?即使我用強讓你屈服,你一旦知道是我,想必也會自我了斷。我拿一個死人來做什麼?我是想與你長長久久,做正經夫妻的……”
長長久久,做正經夫妻?
陳嵐聽著聽著就笑了。
淒厲,悲傷的笑。
“先假扮匪徒凌辱我,待我懷上孩兒,生不如死的時候,你再如天神下凡一般突然現身解救我,在我被關在那個暗無天日的黑暗牢獄裡數月之後,你來了……”
在她被關的幾近瘋癲的時候,巴圖從天而降,如同一道正義之光,殺光所有的匪徒,將她從水深火熱中救出來,再幫她出謀劃策,安置她和那個見不得光的孩子,任誰也會感激涕零的。
“好計。”陳嵐彎腰,慢慢撿起掉落的匕首,“確是好計!是我太傻。”
巴圖盯著她的動作,雙眼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