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換了任何一個人來,即便鐵面無私剛正不阿如宋元青,對“重傷”到連坐起身來都做不到的陸江江,大抵都會和顏悅色一些,畢竟……他看起來格外地像無辜的受害者,城門失火被殃及的那條魚。
還是一條主動去救火的魚。
換了任何一個人,今日陸江江就是抱著對方的大腿哭爹喊娘威逼利誘,都不會抖出一點點實話。
可如今陸江江面對的人,是寧修遠。
誠如寧修遠所說,即便此刻陸父站在這裡,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寧修遠該審問審問、該行刑行刑,指望寧修遠和顏悅色?
寧修遠回到雕花大椅上,重新端了茶杯掀了掀眼皮子,氣定神閒,“說吧。”
“我和白行在那間茶樓用膳,遇到了姬無鹽。她說,百合相邀,坐了一會兒就上樓去了……為此,我和白行拌了幾句嘴……”
寧大人很會抓重點,截了,“為此?為哪個此?”
此事擱在這裡有些難以啟齒,陸江江支支吾吾地,“就、就……”
猶豫間偷偷抬頭瞄了眼寧修遠,恰恰觸及對方懶洋洋看過來的眼神,瞬間汗毛直豎,整個人如遭雷擊,倏地低了頭壓根兒不用催,“我對姬無鹽心生好感,白行卻說那是她白家護著的人,讓我別動。我、我氣不過,才、才拌了幾句嘴,然後我就走了,走了之後還是不甘心,折返茶樓想去打個招呼,誰知正好看到楊少菲從裡頭出來,門沒關,一看太子也在,我就、就溜了。”
“嗯……”
寧修遠闔著眼頷首,陸江江呼吸都斂著,卻再也不敢抬頭去看寧修遠,也不知道那些個眼瞎的,說寧家三爺最是如玉溫潤,哪裡溫了?哪裡潤了?!還有,這楊少菲怎麼回事,老拽他衣袖作甚?陸江江把自己的袖子往回拽了拽。
沒拽動。
正準備繼續拽,就聽寧修遠又說,“你的確不能動她。”
什麼?陸江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動誰?太子嗎?還是刺客?還是……姬無鹽?
席玉眼觀鼻、鼻觀心,表情控制地很好……他已經習慣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需要提防的姬姑娘,成了主子口中“不能直呼其名的”、“有事隨時可以找過來的”、“不能動的”姑娘。
而主子自己……可能還沒有意識到這種變化代表什麼,他似乎仍然自欺欺人地覺得,姬姑娘是他該調查和戒備的人。
寧修遠說完這話,容色尋常,只空了一隻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木製扶手,敲擊聲不大,在安靜的大牢裡格外清晰,隱約帶著迴響。
“繼續說。”他道。
言簡意賅。
“我、我就溜了,下樓的時候不小心撞了下那刺客,他有些慌張,急匆匆往上走,我掉頭看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他藏在托盤底下的匕首,我、我跟了他一小段,見他進了太子的房間。”
說完,重重地喘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的樣子。
寧修遠沉默著沒說話,似乎在斟酌考量其中的真實性。
陸江江偷偷去看寧修遠,他實在摸不準寧修遠信了沒,邊上還有個比他還緊張的楊少菲,甚至聽得到牙齒打顫的聲音。也不知道宋元青將這貨帶過來,是不是單純為了營造緊張氣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