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完美綻放

儘管她的人生被現實凌遲的鮮血淋漓,但是隻要她的心臟還在跳動,還能感知到這個世界的存在,她就仍然那麼、那麼痛苦地活著。每一步,每一步,都似在刀尖上狂舞,悽豔而冷酷。她曾在夢中,十分清楚地得知自己的前世是死在監獄裡的殺人犯。前生造的“因”,今世註定要承受的“果”。天道輪迴,蒼天何曾饒過誰。生命倘在的這條人生軌道上任她如何掙扎,也逃不出這場劫難。

被凌遲的人生

古老、靜謐的村莊溫順地躺在巍巍群山的懷抱中。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耀在打麥場小山一樣的麥秸積上,黃燦燦,一座連一座。照在碧綠的樹葉上,綠油油,一片連一片。映在流淌的山泉上,白花花,叮咚,叮咚……終匯成一面大鏡子,倒映著藍天、白雲、綠樹。當村莊裡升騰起縷縷炊煙,伴著此起彼伏的拉風箱聲,孩子們歡天喜地的耍鬧開始了,新的一天開始了。八十年代初,陝西農村人有著空前的幸福感,他們活在沒有戰爭,沒有內亂,沒有壓迫剝削的新中國,耕自己的土地,住自己的土胚房,吃著白麵饃饃,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樣美好。

紅罐窯是村子的名字。李喜梅嫁到這四年了,仍未給丈夫林如海生下一兒半女,在那個“重男輕女”思想殘存的農村,想要抱養女孩容易得很,指不定什麼時候路邊還能撿一個遺棄的女嬰呢。很快,兩口子用幾升糧食就換到一個足月的女娃娃,起名叫林若雪。沒有奶水,就用熬熟的麵糊糊餵養。小生命就那麼眼見著一天天長大,到了會走路,能說話的時候,李喜梅發現自己懷孕了。得知這一訊息全家人甭提有多高興,公公有燒製瓦片的手藝,為了林家的第一個孫子一出生就有個新家,他著手給兒子蓋三間大土房,現在全家五六口人擠在小小的舊土房裡著實不行了。老人光著膀子,穿個大褲衩,奔忙於泥胚瓦和窯之間,木軸上那轉動的泥胚彷彿是件藝術品,窯裡那紅紅的火苗就像現在這紅紅火火的日子。他是那樣的興奮、快樂,瘦弱的身體裡蘊藏著無窮無盡的力量。瓦燒好後,全村的男女勞力都自相來幫忙,男的放模板、剷土、夯牆,女的做飯、看孩子。就這樣用不了多久房子就上樑、封頂。熱熱鬧鬧的坐一場席,普通人家都是早上稀飯、蘿蔔菜,下午麵條待客的,末了坐席的人,一人一根菸,小孩收了煙給大人,女人收了煙給男人。村裡人就這麼勤勞、善良、知足快樂地過著每一個春夏秋冬。

陽光還未積聚到足夠的光量來穿透秋季早晨的濃霧,田裡的莊稼黑壓壓的一片,這時,農人大多還在酣夢中。然而,紅罐窯的小路上,林如海卻拉著一輛破架子車在瘋狂地奔跑。車裡的李喜梅不斷地呻吟,痛苦地掙扎,顯然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了。林如海想著一定要讓孩子生在自己家的土炕上,聽到女人歇斯底里地吼叫,車速越發快了。遠看,整體輪廓像一匹拼命追捕野獸的獅子。那架勢可絕不亞於祥子的車速與車技。農村男人,誰不用架子車拉糞、拉柴……。因此,不用擔心車子會翻到路邊的乾渠裡去。這次回孃家,真是險些要人命。

太陽普照大地時分,村裡的小學生陸續回家。林如海家裡傳出嬰兒的啼哭聲,頓時,家裡家外人聲噪雜,溢滿了喜慶氣氛。是個女孩子,剛出生,頭小的像大饅頭,接生婆說她從未見過這樣小的嬰兒。女嬰小小的臉上只有一雙大眼睛還算可人,全身不足媽媽的胳膊長,放在棉被裡,小得讓人心寒,一些長嘴婦女暗地裡說這孩子怕難活下來。喜梅拖著疲憊的身子,勉強地斜靠在牆上,靜靜地望著小毛孩,臉上沒有丁點喜悅。心裡盤算著自己兩個丫頭了,是不是就要被結紮了,那麼這輩子自己就再也沒機會生兒子了。人呀!在生不了孩子時,希望能生出孩子,在生出女孩時,希望能生個男孩。眼下計劃生育抓得那麼緊,全國上下都在提倡“少生優生,幸福一生”。

怎麼什麼事都不能遂了心願,回首往事喜梅原本是不願意嫁給林如海的,她一心想嫁到繁華的城市,在遙遠的西安,有喜梅深愛著的人,她們約好了,等他在部隊裡提成了幹部,就來接喜梅,豈料老父親私自收兩擔麥子,就把女兒給嫁了出去。喜梅知道後,死活不願意,老人用手中還未吃完飯的碗向她砸去,喜梅丟下一句話:“再逼,我就死給你們看。”她揣著僅有的二十塊錢,向縣裡車站跑去,剛買好票,就被人追了上來,拉她下車。這一拉,從此改變了她一生的命運。她不得不把兵哥哥埋葬在心裡,斷了那個念想。一萬個不滿地遵從父命嫁給了農民林如海。結婚那天,喜梅沒像傳統新媳婦的打扮(紅襖,黑褲子),她普通的裝束,混在人群中,讓人拉著她問誰是新娘子,草草地嫁人,心中那個咯嗒至今尚存。看著一望無際的楊樹林,看著一貧如洗的家,她委屈地認命。那個時候結婚根本談不上愛不愛,過日子,男耕女織祖祖輩輩就這麼傳下來的。

思前想後,喜梅打算把如雪送人,養了兩三年也算對得起她,村裡人都知道大女兒是抱養的,就不會讓她去生育站計劃,就可以再生個兒子。婆婆說現在又不缺吃穿,我這把老骨頭也能把閨女養大,要不是抱養的女娃給你“擋邊”,你能生下自己的孩子,這過河拆橋的事可不能做,會遭報應的。就這樣,公公婆婆在老屋裡撫養林如雪。林若冰在媽媽的精心呵護下,一天一個樣的長大,滿月時,已長成大嬰兒,臉蛋兒又白又嫩,見人就笑,誰抱都不哭不鬧,一雙靈動清澈的眼睛眨巴著,長長的眼睫毛,可愛至極。若冰幸福地活在人們的讚美、呵護中,村上的人一有空,就來逗惹這個比畫上娃娃還好看的小仙女,偌大一個村,今年也就生出她一個小寶貝,能不招人愛?

84年,雖然大鍋飯解除,土地也包產到戶,可大隊裡時不時會組織村民修河壩,栽樹,開荒等,也記公分。家中大大小小的雜活全落到喜梅身上,還要上工,沒時間照顧孩子,就隨她到處爬去。太陽落山,喜梅乾完活回到家中,簡單吃幾口飯,就拖著疲憊的身子到村裡找孩子。常常是從別人家的被窩中找到,再揣回家餵飯,母子便安然入睡。農忙時節,白天如冰要麼自己蹣跚著去串門子,要麼被人抱走。她不知吃過多少家的飯。這個幸運的“小不點”在故鄉人的呵護中慢慢長大。若冰像小天使一樣帶給人們快樂,也同樣被人們捧在手心裡。

農戶人家,只要夫妻倆勤快點,日子就能過得有滋有味。巧靈很會理家和打扮孩子,若冰本來就長得好看,再加上一身乾淨、得體的衣服,就像孩子堆裡的小公主一樣出眾,大她兩歲的鄰家小男孩李鵬常常帶她玩,拉著若冰的小手形影不離,不讓任何人傷害她,大人便調侃李鵬,這麼小就知道護媳婦,孩子聽到這話,只是認真的,憤怒的瞪對方一眼就雙雙跑到其它地方玩。孩子的世界就是那麼簡單快樂。若冰嘴巴兒甜甜地跟在李鵬身後,長一聲,短一聲地叫“哥哥,哥哥——”。李鵬把若冰帶回自己家,吃飯時,親自把飯吹涼,用勺子一下一下地喂若冰吃,若冰吃飽了,李鵬才囫圇吞棗吃自己已冰涼的飯,若冰時不時抓起桌上的白饃,拿在髒兮兮的手中,等到李鵬放下碗,把白饃塞進他嘴裡,看著饃上的手印,他毫不嫌棄的吞嚥下去。李鵬非常疼愛這個小妹妹,拉她玩,給她餵飯、洗臉,媽媽給他的好東西都留著和若冰分享。有時,若冰玩累了,就睡在李鵬家,他就用小被子給她蓋好,自己和媽媽睡。早上,天剛亮就擢醒若冰陪同他玩。童年,他們彼此依賴,陪伴著長大。那段時光是人生無論何時回想起來都會甜甜微笑的最美片段。到了上學年齡,倆個孩子就很少在一起玩了。

童年,就是這樣的無憂無慮,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自由、暢快。童年的若冰,天真無邪,她是那麼善良,那麼純潔,像墜落人間的天使。像碩大碧葉上託著晶瑩剔透的露珠,美得讓人心醉。

如雪自從跟著奶奶,就成為小大人,做著所有力所能及的事。大人做飯她生火,大人種菜她澆水,老人離不開如雪的幫忙,如雪離不開老人的庇護,老少就這樣相互扶持著慢慢變老,慢慢長大。

若冰每次送上學,都被喜梅精心打扮一番,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露出會心的微笑,對自己的女兒是那麼滿意,像是雕刻家在凝視自己新出的工藝品。若冰打小便愛看小人書,連環畫、卡通等少兒讀物,沒人引導,便能沉溺其中。老師、同學都喜歡若冰。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師看見若冰,便拉來她,教她玩石子,十指交叉握攏,用兩食指把石子夾住放在手洞裡,滑下去,嘴裡慢慢說:“烏鴉喝水,咕嚕一嘴”。重複著悠長緩慢的音調,若冰看到老教師慈祥的面容,禁不住喊了聲“老師爺爺”,這一聲叫的老師轉過身偷偷抹眼淚。他心裡多渴望有這樣一個懂事又聰明的孫子,自已的小孫子,兒子帶到城裡去,一年見不到兩次,即就是見了,也不讓爺爺抱一抱,這位孤獨的老人,只好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到學生身上,若冰的這一聲,喊到了他的心坎上。若冰每次拿到爸爸給的零用錢,都忘不了買塊糖,剝掉糖紙,親手把糖放到老師的嘴裡。老師是甜在嘴裡,樂在心裡。他把什麼“女媧補天、后羿射日、精衛填海、守株待兔、賣火柴的小女孩”等許多童話神話故事講給若冰。若冰把自己聽到的故事講給村裡的小朋友聽,她像一朵盛開在同伴中的雪蓮,薰陶著身邊的人。

喜梅在若冰7歲那年,生下兒子林中虎。自從弟弟出生,她感到爸爸媽媽的愛有一半分給了弟弟,在心底深處她開始排擠弟弟,人性的惡影從那時便悄無聲息地潛入,她的完美從那時開始破碎,她的人生從那時開啟了痛苦之門,她不想去傷害任何人,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她的一言一行實實在在的傷害著親人,殘存的善良回擊著罪惡,林若冰被一團烏雲包裹著,再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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