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達宜興渡口的時候,太陽照耀著萬物,碧波盪漾,陽光並不刺眼,船錨固定在渡口附近的鐵鏈上。渡口邊停放著一些烏篷船,竹筏和漁船。岸上立著石碑,河岸邊種植著一大片筆直挺拔的翠竹。之前我們在窗子外遠望竹林,竹林綠得像翡翠。
除了敏敏,我們都揹著包袱,拿著行李下船。言律牽著敏敏走在前面,我和娘並肩走在後面。風吹竹林,竹葉發出聲響,像是在風中奏曲。
我們準備租輛馬車到客棧,有兩位揹著灰色包袱的老人在不遠處向我們作揖,我們作揖回禮,他們站在一輛黑色車廂的馬車旁,車伕頭戴淡褐色幅巾,身穿黑色短衫,灰色褲子,布鞋,他牽著一匹白色的駿馬。這兩位老人正是我們中午吃飯時見過的老翁和老婦人。
我們走向馬車,和車伕互相作揖,老翁問:“你們要去哪裡,我讓車伕載你們一程。”
娘說:“老翁,我們想去客棧休息。”
老翁笑著說:“巧了,我女婿在宜興開了一家客棧,他給我們找了一個會說官話的車伕,我們正準備上車,你們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隨我們一起去客棧。”
言律問:“老翁,請問那家客棧叫什麼名字?”
老翁說:“遠居客棧。”
言律說:“老翁,遠居客棧附近有酒樓嗎?”
老翁說:“客棧附近有一家‘喜相逢酒樓’。”
我們登上馬車,車廂內,老翁問:“你們是來宜興旅遊的嗎?”
娘說:“我們是來看隕星的。”
老婦人說:“我們也是來看隕星的。”
老翁問:“你們都是揚州人嗎?”
娘說:“我和我女兒是汴京人。”
老翁說:“我們也是汴京人,我女兒三年前嫁到宜興了,前些日子她寫信告訴我們,端午節的時候,天上有顆星星掉落在許氏園林,讓我們趕快過來看。下個月,隕星就要被常州鄭太守送到潤州金山寺存放了。”
娘問:“老翁,你女兒見過隕星嗎?隕星長什麼樣呢?”
老翁說:“她見過,她說隕星就是石頭。”
不一會兒,我們下了馬車,我們和車伕互相作揖。
言律問車伕:“這馬車費是多少呢?”
車伕說:“一百文。”
娘說道:“言律,馬車費我來付,你別推辭,今天的飯錢我們還沒還你呢。”
言律回道:“唯。”
娘把錢遞給老婦人說:“大娘,這裡是六十文,我按人數平攤的。”
老婦人擺擺手,說:“給五十文就行了,馬車費是按路程算的。”娘把馬車費遞給老婦人,老婦人把錢放進荷包。
客棧旁邊有一口官井,進了客棧,我們和一位束髮,戴銀冠,頭戴黑色寬邊抹額,身穿灰色衣裳,杏色半袖及膝衫的男子互相作揖,男子個頭不高,外表淳樸,他站在一個長櫃子前。客棧有兩層樓,客棧院子裡有假山,小池塘,池塘裡有很多鯉魚,客棧用竹筒引水。
男子對老翁說:“丈人,丈母,娘子在隔壁的茶館等你們。”男子說著不太流利的官話。
老翁說:“這位就是我女婿,葛大郎。”
老婦人說:“我們放下包袱就過去。”
葛大郎問:“幾位客官,你們是要住宿嗎?你們打算在客棧住多久,住幾間房?你們是要住普通房間還是住比較高檔的房間呢?”
言律說:“我們打算住一天,住兩間房,住最高檔的房間。”
葛大郎說:“一共是一千二百文。”
娘問:“葛大郎,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葛大郎說:“未時。”
言律說:“我們想先參觀一下房間。”
葛大郎問我:“小娘子,你怎麼戴著灰色的髮簪?”
我說:“葛大郎,我的髮簪是紅色的。”
葛大郎問敏敏:“小娘子,你戴的也是紅色的髮帶嗎?”
敏敏說:“不是,是淡綠色的,哥哥,你的眼睛是看不清楚嗎?”
葛大郎說:“我的眼睛能看清楚,但是我眼中看到的顏色和你們不一樣,我爹孃說我分不清紅色和綠色,他們眼中的紅色和綠色,在我眼中,都是灰色。”
言律問道:“葛大郎,在你眼中,我的衣服是灰色的嗎?”
葛大郎回道:“是的。”
我們在一樓參加房間,第一間房,房間裡有三張木床,一個破舊的矮櫃子,桌子上放著茶瓶和茶杯,一個架子,三個水盆,一個水桶,水壺,房間裡佈滿了灰塵,床上的軟枕和被子髒兮兮的。第二間房,有床,櫃子,水盆,房間裡有很多灰塵,沒有窗戶,地上有一些耗子屎。
言律捂嘴咳嗽,說:“葛大郎,不好意思,這房間灰塵太多了,我身體有點不適,我們準備去別處看看。”
葛大郎說:“好,客官慢走。”我們和葛大郎互相作揖道別。
我們快步走到不遠處的一家“喜相逢酒樓”,酒樓兩旁有兩棵樹,敏敏說它們是烏飯樹,酒樓附近停放著很多馬車,車伕坐在樹下休息。酒樓一共有三層,酒樓前設有一個用木樁和彩布搭起的露天棚子,棚子外立著竹竿,竹竿的紅幡上寫著“正店”這幾個黑色的大字。
進了酒樓,我們和一位束髮,頭戴銀冠,身穿褐色短衫,黑色褲子,布鞋的男子互相作揖,男子身後擺設一張桌子,桌子上都是一些菜譜,男子站在一個長櫃子旁邊,說:“孟都水,敏敏,好久不見。”
敏敏說:“石哥哥下午好。”
言律說:“石大郎,我們要住宿,兩間房,住兩晚。”
石大郎說:“好嘞,一共是六百文,煩請孟都水把‘公驗’遞給我,我登記下住宿資訊。”
言律介紹說:“石大郎,這位小娘子姓沈,我們是戀人,那位是她的娘,姜大娘。”
石大郎再次作揖說:“恭喜恭喜。”
言律微笑著說:“清容,姜大娘,這位是我朋友,石大郎。”
石大郎說道:“草民叫石準。”
言律把錢和‘公驗’遞給石大郎,石大郎從櫃子裡拿出一本《住宿登記冊》和毛筆,硯臺,他把冊子放到桌上,用毛筆登記資訊。不一會兒,石大郎把‘公驗’還給言律,他從櫃子裡拿出房牌和鑰匙,讓我們去二樓住宿。
我們住宿的房間有窗戶,房間內有一個矮櫃子,一個水壺,一張桌子,桌子上擺放著插滿鮮花的花瓶,三個水盆,一個茶瓶,四個茶杯,桌子前擺放著四把椅子,靠近牆的地方擺放著三張床,軟枕和被子乾淨整潔。我們在房間休息一會兒,然後走出房間,言律也在門外,他說:“我們現在可以去看隕星,我問過車伕,許氏莊園離這裡不遠。”
言律在酒樓門口租了輛青色車廂的馬車,我們和車伕互相作揖,前往許氏園林。
走進許氏園林,園林裡有圓拱門,錯落有致的假山,荷塘,荷塘附近有走廊,走廊連線涼亭,石板鋪成的過道兩旁種植花草,果樹,竹子,花香撲鼻,樹上的楊梅,荔枝掛滿枝頭,竹子生機盎然。有位清瘦,個子不高,束髮,戴冠,身穿褐色直裰的老丈站在果樹下和我們互相作揖。言律和老丈說著我們聽不懂的話。
我問:“敏敏,他們在說什麼?”
敏敏說:“哥哥在問這所園林是不是老伯伯的,老伯伯說他是來參觀的,園主在涼亭和朋友聊天。”
老丈和我們互相作揖道別。我們走到涼亭,涼亭裡坐著一位留著光頭,身穿黑袍的僧人,僧人旁邊坐著一位頭戴綸巾,身穿灰色長衫的老翁,他們坐在涼亭的座位上聊天。
我們和他們互相作揖,言律和他們說話,他們給我們指了指方向。
我還沒問敏敏,敏敏說:“園主說隕星在有籬笆的地方,那個地方靠近竹林。”
我們和他們互相作揖道別。我們走到有籬笆的地方,附近圍著一些人。不遠處的空地,有一些束髮,戴銀冠,身穿白色鑲黑邊圓領窄袖襴衫,束著腰帶,身上繫著黑色襻膊,腰上掛著竹筒,蹲在地上畫畫的畫院學子,地上鋪著草蓆,草蓆上擺放著筆墨紙硯,木製鎮尺和筆擱,他們拿著毛筆在紙上畫石頭,我猜他們紙上畫的,大概就是隕星了。
圍觀的人們說著不同的鄉音,我們聽到說著汴京話的遊人說:“原來隕星就是黑色石頭,沒意思。”
“我還以為石頭有五官呢。”另外的遊人說。
“有生之年能見到隕星,對我來說真是太意外了。”背對我們的老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