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侯葬禮,有著複雜的程式與禮儀,往往需要停屍三月,甚至更長時間,才會舉行安葬儀式。
楚悼王的屍體停在奉維宮之上,四周白花縞素,男摘冠,女去飾,甲士盔甲之外也全部罩上了白麻罩衣,甚至戈、戟、斧、鉞等兵器之上也纏上了素紗,整個楚宮、整個郢都,一片肅殺。
今天一大早,陽城君就興匆匆地進得宮來,求見楚王熊臧:“啟稟我王,吳起已死!”
“什麼?”
楚王這兩天為了展示自己的孝子形象,起居全部在奉維宮偏殿,同時,守靈的貴族大臣們也都輪流在宮中值守。
陽城君大步上前:“我王,臣得知吳起將返,遂重金收買刺客,半路行刺。恰逢吳賊病於甘魚口驛中,刺客遂趁夜黑風高,一擊而中,並且縱火焚燒,吳起必死無疑。”
楚王熊臧霍地站立起來,二話不說,啪地打了陽城君一個大耳光:“大膽!”
陽城君委身伏地:“王上息怒,王上息怒。此賊不除,楚難未已,臣都是為了楚國基業萬年,為了王上江山萬年啊!”
楚王熊臧在地上來回踱步,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好半天,他才走到匍匐在地上的陽城君面前,俯下身來,咬牙切齒地問道:“訊息屬實?”
陽城君道:“絕對屬實,我王知臣素與墨家鉅子交好,墨俠出手,例不虛發。吳起不死,墨俠絕不會虛報情由。”
陽城君搬出了自己與孟勝交好這個理由,隱瞞了自己私下找墨家行刺的經過,為的就是讓楚王熊臧相信自己,在這次反擊吳起的行動中,佔據首功。
楚王熊臧點了點頭:“墨家素來誠信,墨俠刺殺吳起,應屬不虛。”
陽城君匍匐在地上,高聲呼叫:“恭喜我王,除此國蠹 [ dù ],楚國江山,萬年萬年!”
笑容漸漸出現在楚王熊臧的臉上,先是兩腮肌肉向耳邊拉扯,接著嘴角微微翹起,再後來露出一嘴牙齒,最後大大地張開了整張嘴巴,嘴中“呵呵”地喘著粗氣,但,卻沒有笑出聲來。
因為隔壁宮殿,就是先王的屍體,目前整個王宮,整個郢都,都尚在孝中。三年之內,都不能有任何宴樂之事。
作為新王,他要保持自己的孝子形象,又要表達自己心中的極度喜悅,兩下權衡,於是展現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猙獰形象。
吳起啊吳起,吳賊!爾也有今天!
當初如同喪家之犬,前來投奔,受到先王重用,委以重任。但爾眼中從來只有先王,而沒有不穀。
變革一場,將楚國的勳貴之家屠戮眾多,貶斥無數,一時國將不國,怨聲載道。
吳賊,爾是在拿我楚國江山做試驗,是動搖國本吶!
不錯,闕絲雨這個百越女子,是不穀暗示平夜君獻給先王的,為的就是讓爾形成“爭奪王姬”的罪名,置爾於死地!
吳賊狡詐,居然沉斂不語,又用陽謀害死了平夜君,並巧言令色,誤導先王,將誅殺老貴族的惡名轉嫁到不穀頭上。
此仇能忍?不能忍!
不穀要坐穩這楚國的江山,必須得依靠勳貴世族的支援。要獲得勳貴世族的支援,就必須拿爾開刀。
楚王熊臧展開了劇烈的心理活動,一時間雙目炯炯,胸膛起伏,思緒萬千,不能自已。
好半天,熊臧才剋制住自己的情緒,然後陰沉著臉喝問道:“陽城君,爾可知罪?”
陽城君一驚,自己立下如此大功,不受表彰,怎能有罪呢?於是低聲說道:“臣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