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1節(1 / 2)

小說:非凡de人生 作者:張廣傳

馬力的母親是在迎春花母親死去第三個年頭,也過早地去世了。

據說,母親的死是因為生氣得病,而生氣原因是村裡姓閻的跟工商所使了壞話,工商所的人太霸道沒收了母親做小買賣的東西使然。

在馬力的記憶裡,母親賣的小百貨、像針頭線腦什麼的。按照現在的說法就是個體工商戶。母親與村裡幾個大嬸趕集賣小百貨兒。鄰村姓閻的好吃懶做不僅妒忌,還跟母親借錢賒賬。這一年的冬天特別冷,但沒有阻擋母親和幾個大嬸趕大集賣小百貨的熱情。因為是冬天,生產隊裡的活少了。女社員們待在家裡做事兒。母親屬於那種閒不住的人,就結夥幹起小百貨買賣。一開始,小生意做得還是不錯的。但最後她所掙的錢還不夠她生病打針吃藥花的多。她生病的緣由跟閻石頭、工商所是有關的-----

冬日的一天,馬力的母親在大集上用籃子盛著小百貨在賣著時,鄰村—個好吃懶做、偷雞摸狗的光棍漢閻石頭,經常找母親要錢花,母親心善也借給他。可這天又來借錢買酒喝,母親好意勸說他幾句。再說了,那天母親還沒有開張,身上沒有帶幾分錢,也就沒有給他個好臉色看。於是,他心存不滿嘀咕著去了。母親自然沒有多心繼續賣她的針頭線腦小百貨。大約過了一袋煙的工夫,工商所的幾個人悻悻地來了。

在方圓幾十裡的四鄉八疃裡,馬力可以自豪地對任何人說,他的母親是出了名的好女人、好媳婦、好母親。可再好的人,她身邊也不免有小人存在啊。母親就是碰上姓閻的這樣的小人了。

最終,母親在集市上賣的那些小百貨被工商所的人沒收,而沒收的理由也模模糊糊。母親被沒收的那些東西,賣一個冬天也賺不到那麼多。人生在世怕碰上小人,可偏偏讓母親碰上了啊。

那天,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母親和幾個大嬸一起去了工商所,任憑怎麼解釋理論費盡了口舌,工商所的人仍然為所欲為不予理睬,連同小竹籃等所有小商品都被扣下了,一直到下午的三點多。一個大嬸親眼看到那閻石頭偷偷倚在工商所門口往裡瞧著,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那大嬸示意馬力母親往門口一看,那姓閻的頭縮回去。母親意識到是他所為而出去找他時,他已經無影無蹤了。

那姓閻的一念之差和母親的一念之差,不久導致一個家庭的不幸。一群孩子失去母親、一個男人失去了能幹的妻子。

從工商所回家的路上,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西北風颳個不停。母親大半天的連一口水也沒得喝,更不承想買個火燒吃了,幾個人飢腸轆轆地在風雪交加中沿著山間小道走著。突然,母親一腳踏空摔到一條深溝裡,這會不會是暈倒的緣故呢?

與她一起的幾位大嬸見狀下去喊著將母親扶起,母親再也控制不住大哭了起來。幾個人不斷地勸著她,她才慢慢地止住哭聲,並賭氣地說:“那個招雷劈暗算我們的,遲早會遭報應的。”

扶她的一個大嬸說:“還是趕快回家吧,你那幾個孩子還等著你照看呢。”

其他幾個人也附和著將母親扶起來後,她們爬上羊腸小道手拉手地往家走去。

母親畢竟是偉大的,在回到家見到馬力和兩個姐姐勉強地苦笑了下。馬力嚷著跟母親要好吃的,春花姐白了他一眼,說:“你就知道吃。”並問母親,“你餓不餓?”

母親有氣無力地對春花說:“你給娘端碗水吧。”

春花忙去端了一碗水來,還順帶一個窩窩頭來,說:“娘,你吃吧。”

母親接過後,眼睛頓時盈出了淚水,喝了幾口水咬著窩窩頭吃起來。

馬力和姐姐們偎依在母親的身邊看著她香甜地吃著。馬力在想:母親今天為什麼沒有給他們買好吃的呢?

母親似乎猜透了馬力的心思,便哀嘆了一聲說:“娘今天被人暗算、東西也被工商所沒收了。對了,快去大隊部把你爹叫回來,誰去?”

梅花姐說:“我去吧。”

母親吃完窩窩頭便對馬力說:“玩去吧,娘累了,要歇一會兒。”

馬力跑到院子裡抓雪玩起了雪團。春花姐喊他、他也沒有去搭理只管自個玩著。直到梅花姐與爹一起回來呵斥了他一聲,他才回到屋裡。趁他們不注意竟將手裡的雪塞進哥哥的脖子裡。哥哥大叫一聲,他忙跑開了。

村東有一條小河,河旁邊有各家栽的樹,織成一道河的綠化風景帶。馬力一個人沿河邊追隨著雪地上的鳥兒,突然,一聲“嗨”的聲音從橋那邊傳來,他循聲望去是鄰村的閻石頭歪歪咧咧地走來。閻石頭也認識他,便問:“你娘回家了嗎?”

馬力瞪了他一眼,說:“回了,在家呢。”

閻石頭可能是做賊心虛,喃喃地說著:“那就罷啦”便不懷好意地看著馬力。

可能人的本能反應,馬力膽怯地回頭朝家跑去。閻石頭在背後說:“咳,小雜種。”

馬力氣喘吁吁地跑回家,他看到父親在土炕下與母親說著什麼。梅花姐見他這個樣子就問道:“你怎麼了?”

馬力脫口說:“閻石頭找我。”

母親聽了“啊”的一聲,連忙問道:“他怎麼你了?”

馬力說:“我看他不是好人,沒理他跑回來了。”

此刻,母親、父親和姐姐們面面相覷。母親把馬力拉過去摸著他的頭說:“我兒子小小年紀能分出好賴人了。”說完,就親了他的額頭一下。

馬力說:“我就是看他不順眼。”

母親又說:“你這麼一點點就說大人話,跟誰學的啊?”

馬力說:“我是你兒子,你教我的啊。”

馬力看到母親臉上寬慰地擠出一絲笑容,說:“我怎麼生你這麼一個好孩子啊?”

不久,工商所要對母親和她一起的大嬸們處罰。說是她們逃避工商管理費,罰款一百元錢,沒收那些集市擺攤賣的小商品。據後來的大嬸們說,她們四個人是兩個人一組,擺攤時緊靠在一起,賣的東西也比較隱秘:就是她們之間各賣的東西不重樣,還互相照看著攤子,前後有一年多的時間,這主意也是母親出的,按說應該是合理避稅避費。母親是個好強的人,她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尤其是一輩子沒有做過對不起社會和周圍人的事兒。所以,覺著臉面上過不去,也很冤枉,一股子火上來就染病了。

母親的善良在老家那一帶是有目共睹的,而就是僅僅一次沒有滿足一個好逸惡勞的閻石頭,終於在不久後染上病。馬力的幼小心靈裡,只要見那些好逸惡勞和工商所的人,是那麼的冷眼仇視。

日子一天天地這麼過著,由此,家裡因母親得病從此生活陰影不離。父親在家裡是個甩手掌櫃的人,家裡的事幾乎一概不管不問,裡裡外外、來來往往都靠母親這個“一把手”。這會兒家裡一雙擎天的雙手摺了一隻,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啊。但母親就是母親,她即便是一隻手擎天天也沒塌下來。家裡的姊妹兄弟們像庇護在一棵大樹下安然生存著、成長著,任憑風和雨、熱與冷。

母親的病是需要營養調理的,她偉大就在於忘我、無私、奉獻。古代那句名言“春蠶到死絲方盡”,就如母親這樣的一個人。只要家裡有好吃的她總是會分給他們這些幼小的子女們一點。有時候,父親和大一點的姐姐會因此不快。她也在所不辭,她說:“我給孩子買點好吃的,是做母親再應該不過的事啦,有什麼不快和大驚小怪的。”

馬力那個時候真不怎麼懂事,無憂無慮地調皮搗蛋地玩,吃飯時眼睛也盯著好吃的-----為這些,母親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他還是個孩子啊。

馬力是個孩子,但做孩子也有讓母親吃驚和自豪及寬慰的時候。他上二年級的時候,有一次讓母親那麼吃驚、那麼自豪、那麼寬慰了一把:春天的一箇中午去水庫裡抓魚時,他碰到鄰居的一個叫友的,也在水庫邊上玩耍失腳掉進水庫裡。馬力想也沒有想跳到水庫裡,嗆著了喝很多水才把他拖上岸。事後,學校表揚了他,縣廣播站的喇叭裡也報道他勇敢救人,他有了美譽和名譽。回到家裡他對母親說:我也有名譽了。

母親就問馬力說:“你知道什麼是名譽?”

馬力說:“就是被大夥兒贊、被大夥兒誇唄。”

母親“咯咯”地笑個不停,說:“你也知道名譽啊。你說你也不怕你救人不成、自己淹死。”

馬力說:“淹死又怎麼樣?反正我有名譽了。你不是早前告訴我們,人要有個好名譽嗎?”

母親聽了更“咯咯”地笑個不停了。

馬力不懈地問:“這還值得笑啊?如果你希望天天這樣笑,我就天天做這樣的好事,天天有這樣的好名譽。那樣,你就可以天天這樣笑啦。”

母親將馬力摟進懷裡,摸著他的頭說:“你這一點就像我。”

馬力說:“我是你生的,咋能不像你啊?”他這麼說完,又引起周圍人一陣開懷大笑和羨慕,都誇母親會教育孩子。這時候,母親一臉的幸福,幸福就像花兒一樣開在她的臉上。他也自豪自己讓母親在餘生有了幸福感。

一個人的成長如何?與他的生活環境和父母的啟蒙及其言傳身教是很有關聯的。母親就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人啦,凡是中國婦女身上的傳統美德都體現在她身上。

家裡的房前屋後院子裡栽了很多果蔬,收穫的時候,母親總要採摘給左右鄰舍送去嚐嚐鮮。馬力印象最深的是,院子裡有一棵梨樹,那是他們搬家後母親去趕集做小買賣時花5分錢買的。後來這棵梨樹長得枝繁葉茂,到秋天能結很多果子。母親採摘放進葫蘆瓢裡讓馬力挨家地送。街坊鄰居們有時也會給馬力端的葫蘆瓢裡壓著好吃的。譬如;從雞窩裡拿個雞蛋、抓一把花生米、從自己的院子菜地裡摘幾根黃瓜或幾個西紅柿。

而每每此時,母親總要在馬力面前唸叨鄰居這些大媽大嬸大嫂的好,要他將來出息了,不要忘了她們這些好。時間久了,他也受母親的影響學會了感恩,學會了做人做事一些許道理。而就在這一年,院子裡那棵梨樹卻沒有幸免而因為一句玩笑話遭受厄運。

那天的下午,馬力在街上玩渴了想回家喝水,不想,看到公社那個經常到他們家找父親的姓刁幹部,醉醺醺地指著院子裡那棵梨樹說:“這梨樹主著你們家窮不能留,早砍早不窮。”說著。就拿起旁邊的斧頭就要上去砍。

馬力此刻不知哪來的勁和勇氣,上去一把就奪過斧頭恨恨地說:“你個壞人快走。”就往外推他。

母親見狀笑了起來,說:“看到了吧,我兒子都懂事了。”

此時,父親也回到家裡,忙說:“哎呀,老刁啊。你怎麼來了?”

那人說:“我是來砍著你們家窮的這棵梨樹。”

母親說:“這樹都這麼粗了,每年結這麼多的果子,你也捨得?”

那人忽然說:“這樹可不能留。對了,我問你們一個字,你們識不?”頓了頓,“一個口字裡加一個木字是啥字?”

父親笑了,說:“我上過高小咋不知道?是個‘困’字啊。”

那人說:“這不就結了,你們天天困在裡面能不困難有個好?”說完,從馬力手上拿過斧頭,沒有等馬力回過神來朝梨樹就是一斧頭,馬力也蒙了。

父親朝母親擺擺手說:“砍吧。”

那人說:“這可是你說的啊。”馬力和父母就這麼眼看著那人三下五除二地把梨樹砍倒了。

馬力回過神來上去抱著樹幹哭了起來,對那人憤怒地說:“你是個壞人,我們家的仇人。”

家裡的梨樹沒了,馬力時不時懷念那棵包含複雜情愫的“親情樹”。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天意,也就是在此後一年的初春,母親永遠離開了他們。有人說與梨樹有關聯,但他記憶中與此有關聯的,首先是好逸惡勞的閻石頭。至於是不是與梨樹有關他不敢妄言,但與他的舅舅和舅媽是有關係的,如果不是舅舅與新婚後的舅媽吵架,母親當中準備去勸架的頭一天晚上大吐血就……嗚呼哀哉。

初春的傍晚,村子的上空周圍炊煙裊裊,馬力放學後與幾個小夥伴去山上挖野菜回來,到衚衕口時,見梅花姐向衛生所跑著去了,他疑慮中朝家裡急走著。還沒有到家,梅花姐、父親和村裡的赤腳醫生急匆匆地趕上來,他問梅花姐說:“你們幹什麼啊?”

梅花姐從馬力肩上接過簍子拉著他的手說:“娘吐血了,快走。”

馬力“啊”了一聲,撒腿就往家裡跑。到門口聽見春花姐和幾個大媽大嬸喊著母親的聲音。他遙大喊了一聲“娘”放聲哭著衝進屋裡。只見炕上一個曾經一起在集市擺攤的嬸子將娘摟著,另一個大嬸在擦母親的嘴巴,血順著母親的嘴角往外冒。

村裡衛生所的醫生看著昏迷中的母親,對摟著她的大嬸說:“讓她仰起頭,血就從嘴裡吐不出來了。”

母親嘴裡的血是因為急劇咳嗽把血管咳破裂了。而這位醫生不懂急救的基本急救常識,自認為血吐不出來就沒有危險了。豈不知,血一下子進了肺裡,母親肺裡的呼吸器官被血堵塞呼吸不暢窒息。於是,他又掐人中……母親最後的一句話是喊了馬力一聲就再也沒有醒來。

醫生這麼瞎折騰一會傻眼了,忙說:“快送醫院吧。”

母親就這麼被耽誤了,家裡的一扇門被拆下放在手推車上,母親被抬上去往醫院趕著……

馬力在前面跑著,那是一個漆黑的夜,他被絆倒了好幾次。誰承想到了村口醫生將聽診器放在母親的胸口上,而後說:“抬回家吧,沒呼吸了。”

頓時,一片哭聲傳來,馬力折回也撲向了母親……

就這樣,母親英年早逝。到第三天中午要給母親入殮了,父親拉著馬力到了母親的跟前,說:“好好看看你娘幾眼,以後就看不到了。”說完,哭嚎著進東間的屋裡,將門“哐”地一聲關上了。

家裡頓時哭成一片,馬力拉著母親僵硬的手撕心裂肺地哭喊著。而母親的嘴裡這時冒出了血,是前天晚上流到肺裡的那些血。

也就在此時,舅舅從島城趕了回來。他哭喊著手摸了母親脈搏、又去摸她的胸口,畢竟母親已去世兩天了。舅舅伏在母親身上聲嘶力竭地號哭著,他也與馬力一樣,幾歲的時候,母親,也就是馬力的姥姥死在闖關東的路上。幼小的母親從此擔當起姥姥的那份責任,直到把舅舅帶大。而他結婚的時候,母親把家裡積攢的錢給了他。而他哪知道母親的死他是有連帶責任的,箇中緣由唯有父親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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