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節(1 / 2)

小說:非凡de人生 作者:張廣傳

母親沒了,日子不能不過,梅花姐從此開始了擔當,把原先母親的義務責任包攬到了自己身上。什麼鍋碗瓢盆、油鹽醬米柴、洗衣做飯、家長裡短、成了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全部。花樣的青春、少女的美夢就這樣淹沒在這個沒了母愛的家庭裡。不,確切地說,有梅花姐的擔當,馬力依然能感覺到母愛。童年喪母的那種不幸,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地被梅花姐撫慰消失了。她真正地替代了逝去的母親,母親能給予的她也能給予,母親不能給予的她也給予了:這因為梅花姐年輕且至少讀幾年的書有點文化,就這麼一天天地與他們過活著,一天天影響著馬力,一天天輔佐著這個家。

於是乎,父親又一如既往地在家裡做他的甩手掌櫃。回到家裡,父親和哥哥、姐姐已經坐下在吃著飯。馬力朝哥哥恨恨地瞪了一眼,而他也不屑一顧地看了馬力一眼。梅花姐見狀將他摁在小板凳上,挨著馬力坐下說:“你快吃飯吧,家裡可沒有雞蛋吃。”

父親聽後看著馬力和梅花姐,意思是怎麼回事?

梅花姐說:“弟弟沒有偷也沒有搶,是蒲公英家大媽給弟弟的。弟弟可沒有一天到晚盯著我們家飯桌上那點好吃的。”

哥哥剛要發作被梅花姐摁住,說:“你好好吃你的。”轉對馬力說:“讓雞蛋撐著了?還不快吃。”

父親一聲不吭,自管吃自己的飯。飯罩裡有饅頭、玉米餅子和地瓜,馬力無語地拿起飯罩裡的地瓜就吃起來。而哥哥手裡拿的是玉米餅子在吃。

梅花姐說:“你吃玉米餅子吧。”

馬力說:“不用了。”

這時候,父親的臉似乎有了點欣慰,對哥哥說:“你得向你弟弟學習,他這麼小比你懂事。你當哥哥得讓著他,像你梅花姐那樣照看著他。”

父親這麼一說,是間接地表揚了梅花和馬力,春花和哥哥再傻也能聽懂父親的意思。此刻,春花嘟嘟個臉,放下筷子起身離開飯桌去了院子裡。

梅花姐朝父親看去,說:“爹你教育我們也不要在飯桌上,表揚了一個人、背後批評了兩個人。”

父親抬起頭,說:“我當這個家,就要說得明明白白讓你們知道。我要不說、你說去啊?你看這當姐姐、哥哥的有個樣嗎?”

梅花聽後無語不安地開始吃飯。事實正如父親所言,這哥哥吃完飯放下筷子後,撩起袖子就擦嘴巴。梅花見狀就說:“別用袖子擦嘴巴,你看看你的袖子都結噶紮了。出去在街面上人家不笑話你?這種習慣不好,得改。”

哥哥不服地說:“隨他們笑話好了。村裡人都這樣,還差我一個人。”

一旁的父親一聲不吭,而梅花不然,繼續說:“別人怎麼樣咱不管,咱們家的人,從在起不要這樣。”說著,梅花也朝馬力瞄了一眼,“你也不要這樣,聽見了沒有?”

馬力說:“梅花姐,我聽你的話。”

父親這時開口了,說:“你說我們家怎麼了啊,不論男的女的,這當大的都怎麼沒有個樣子啊?”

梅花忙說:“爹,你要說的話,別以這種口氣說,要讓春花姐聽到又要不高興了。剛才你那麼說,她已經不高興出去了,說不定會對我有意見,說我挑唆你這麼說。”

父親聽後沒有言語,似乎吃飽了起身而去。

哥哥慢悠悠地吃著,眼睛“吧嗒、吧嗒”地掉眼淚了,似乎有些委屈地說:“娘活著也沒有這麼說我。”

梅花這會聲音似乎大了點,說:“娘剛走,我們不能讓街坊鄰居說我們這些沒孃的孩子缺教養、缺教育,爹和大姐不說我得說。我說了你們都得記住。”梅花說完,眼睛也潮潮的。

想到娘,馬力頓時流淚了,抽泣著對梅花說:“我會記住的,梅花姐你放心。”

梅花摟了馬力一下,又從飯罩裡掰了塊饅頭遞給馬力,說:“吃吧。”

馬力推讓著說:“我不吃,還是留給爹吃吧。”

梅花欣慰地又摸了下馬力的頭,說:“弟弟真懂事。”

偉人曾經有詩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此刻想起這首詩形容那一年的初春很是確切。母親去世的一個多星期,天空連續陰雲不斷,一直淅淅瀝瀝地下著雨。馬力在懷疑是老天也因母親歸天而哭泣嗎?期間,只有一個下午的雨停住,西天有那麼一抹彩虹,他也在懷疑是嫦娥在歡迎母親而翩翩起舞嗎?嫦娥有好多的傳說,馬力聽本家的大爺講故事知道的,母親同樣在方圓幾十裡也有很多傳說。於是,馬力遐想著村外的山頂上,或許會看到母親與嫦娥,就約幾個小夥伴就上山了。

村東的這條河綿延著一直到山裡,河水常年流淌著,有魚、有蝦、有河蟹。老人們說,沒有遠處的大山,就沒有這清清的河水。山上,樹木鬱鬱蔥蔥,花兒赤橙黃綠青藍紫。據老輩們說山上有上百種中藥材,還有蠍子及其各種毒蛇。基於這種豐富的藥材資源,馬力春夏秋冬放學後,會揹著簍子上山採藥挖野菜。按照大人們的說法叫勤工儉學,買的書、作業本、筆墨基本上都由此得來。供銷社採購站幾乎隔一天來收購一次。他天生有那種野性,沒有上學的時候整天去水庫、河溝抓魚摸蝦。上學後,放了學和幾個同學、包括本家的馬天就往山上去。他還比他們多帶一樣罐頭瓶子,抓到蠍子就放進去。當然,他也被蠍子蜇過,那被蜇的滋味很難受,蠍子一蜇著手指頭會腫起像個小紫蘿蔔。另外,他還有被蜈蚣咬過的經歷。鄰村三公里以外有座山是方圓十幾公里最高的,山上有生長的蜈蚣,收購價格比蠍子貴很多。所以,馬力一個人居然敢去抓,一開始,手指頭也被蜈蚣咬過。比較起來,蜈蚣的咬比蠍子的蜇疼得厲害。為此,梅花姐好心疼,也安慰,也批評他。他知道梅花姐是心疼自己,依然我行我素刺激著、快樂著。一般情況下,過了農曆三月三,他和馬天幾個人進山的頻率高起來。放學後,他去山裡不僅有需要換錢的中藥材,更有長眠于山上的母親。

這天下午放學後,馬力和幾個小朋友上山去。馬力下意識中走到母親的墓前就趴下嚎哭起來,他喊“娘啊”、娘不應,他哭“娘啊”、娘不理,娘成為他永久回憶的記憶。馬天勸好一會兒才將他拉起來,他淚眼濛濛地被牽著離開了母親的墳墓。在餘下的下午時間裡,他沒有像以往那樣與夥伴們的開心嬉鬧;沒有與以往從石頭下面抓到蠍子那樣的亢奮;也沒有以往從草叢裡發現鳥窩和鳥蛋那樣的欣喜。心碎了便不能陶醉,辛苦了便沒有了開心,心難受了更不會快樂。特別是他在山上哭墳的事,此後在他們的家裡和村裡引起不小的議論與爭議,傳播此事的就是馬天:那天回家後,他母親,也就是馬力那大媽問他怎麼回來這麼晚?他就一五一十地當著街坊鄰居的面說了馬力去母親墳上號哭的事。於是乎,村裡人就傳開了。梅花是第一個聽說的且是馬天的母親來說的。她聽後哽咽起來,不想讓父親知道。誰知,村裡還是有人告訴了父親,貌似好意的規勸,其實不然,那純是往父親流血的心撒鹽痛上加痛。這兩個人一個是於和尚,一個是胡笑刀。於和尚是村裡人給此人起的外號,就是因為這人頭禿頂無毛,因為宗族的關係馬家與於家一直不和擰著,自然家與家之間也是那麼的微妙,那人幸災樂禍地裝大尾巴狼似的對馬力父親埋怨說:“你做父親可不能這麼做,怎麼能讓孩子上山去他母親的墳前嚎哭呢。”

父親一愣,臉立刻現出悲哀的樣子,說:“我沒有啊,怎麼會呢。”

於和尚說:“孩子那麼小,你不教他、他怎麼會有這份心呢?”頓了頓,又說:“回家跟孩子說說,再別這樣了。”說完,就哼著小曲回家去了。

父親一時愣在那裡,頓時淚流不止。

胡笑刀,其實不是他的名字,也是村裡人給他起的外號。這人笑裡藏刀陰險,就得了這個綽號。當年,他因為偷村裡公糧與馬力的父親有過節,自然心裡有氣沒有機會發落。當聽說了馬力這事,也故意來傷父親那顆在流淚的心。父親在擦淚的當兒,胡笑刀也走過來劈頭蓋腦地也裝著好人,又把父親數落了一頓,父親這時候悲感交集、似乎歇斯底里說:“我哪這麼教他們了?你們這是要幹什麼?什麼意思啊?”

胡笑刀就是胡笑刀,看到父親這樣笑了笑、搖著頭走去了。而父親倚在旁邊的樹上嚎哭起來。幸虧梅花見了拉著父親說:“爹,你要哭也找個沒有人的地方。你得顧及你的聲譽,走,回家去吧。”

父親停住了哭聲,摟著梅花朝家裡走去。也就是在這天的下午,馬力在山上又被蠍子蜇著了,右手的中指腫得像個紫茄子。因為之前曾經被蠍子蜇過,就知道用針扎開用鹼敷上消炎。哥哥在一旁眼睜睜地這麼看著他齜牙咧嘴那個疼啊。

大門開了,哥哥急忙走開見父親和梅花從門口進來,忙上前說:“弟弟被蠍子蜇著了,自己在手指頭上敷鹼呢。”

梅花姐急忙進屋走來,馬力忍不住還是哭了,說:“梅花姐,我手指頭好疼。”

梅花姐也掉眼淚了,說:“你怎麼這麼不注意啊。”說著,就將馬力被蜇的手指頭含在自己口裡往外吸毒血。

父親見狀,朝身邊這當哥哥的就是一巴掌。哥哥捂著臉說:“爹你怎麼打我?他的手也不是我蜇的啊。”

父親二話沒說,又是一巴掌打去。梅花姐朝哥哥看著說:“快走開,再不走開我也要打你一巴掌。”

哥哥捂著臉咕嚕著走去後,梅花姐埋怨地對父親說:“你打他幹嗎?要是我也會委屈。”

父親氣不打一處來,說:“他當哥哥不該管好弟弟啊?”

梅花說:“你問問馬力能跟他、還是這哥哥願意帶他?兩個人不是一直掐嗎?再說了,你們做長輩的從小就護著這個哥哥,我奶奶有什麼好吃的,還不都給了這個哥哥,有弟弟一口嗎?”

父親被梅花的話噎得不吱聲了,馬力在一邊聽了心裡特別過癮,欽佩梅花姐公道敢說。

這時候,春花走過來對梅花憤憤不平地說:“有你這麼跟爹說話嗎?你算什麼啊?”

梅花不甘示弱,說:“我不管是誰,做得不對我就要說。這個家你當姐姐的都管什麼唻?有你說的嗎?”

父親聽了大聲呵斥道:“你們都給我閉嘴。”說完,便摔門而去。

梅花和春花互相不服地瞪著眼睛對望著。馬力口裡不知怎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你們都是大人,至於嗎?沒勁。”便誰也不理地也朝院子走去。

梅花與春花面面相覷,馬力小小年紀就這樣成為這個家裡的焦點小人物以及家庭的矛盾和戰爭的導火索,可謂一觸即發、一點即著,他自己也有點懷疑自己是個另類人。其實,他就挺另類的與眾不同,他的故事很精彩,他的故事也很無奈,他也為因自己發生的一系列故事自豪不已。人敢為自己的故事精彩去吶喊,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一個平凡人卻有不平凡的故事。

夜幕降臨,馬力對望著天空開始數星星,星星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有的亮、有的暗、有的遠、有的近。忽然,一顆流星劃過把他的思緒也帶上未知的天空。他在想:要是有一天自己能騎著星星遨遊這無邊的宇宙天空,那會多麼的威風、多麼的愜意、多麼的刺激啊!

此刻,梅花從屋裡出來,馬力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讓她吃了一驚:“梅花姐,我長大了,要騎星星漫遊宇宙天空。”

梅花聽了感到特別的意外,說:“你還不如上天攬個月亮下來,給我們家和我們村子當照明燈,那村裡人不說你好才怪呢。”

馬力聽了撓撓頭,說:“這也不是沒有可能,你要給我點時間。”

梅花上前用手指頭點了一下馬力的腦門,說:“你想什麼呢?以後這些異想天開的事,你連想都不要想。最要想的是怎麼好好學習、好好上學,聽到沒有?”

馬力拉著長音回答說:“那好吧,先不想。”

“連想也不要想。”梅花強調說完餵豬去了。豬圈裡的豬個頭有一百多斤,搖著尾巴、“呱噠”地吃著,她時不時地用葫蘆瓢往豬槽里加豬食。見馬力在看她餵豬。“你還不去做作業啊?”

馬力問道:“你說我學習咋樣?”

梅花欣慰地笑了一下,說:“也是啊,這倒真挑不出毛病。不過,你要謙虛可不要驕傲,快去吧。”

馬力點點頭走進屋裡的學習桌前,點上煤油燈開始做作業。但手指頭因為被蠍子蜇著的緣故,不僅疼還彆扭著呢。於是,他又走到院子裡對梅花說:“我手指頭疼不聽使喚,還是明天一早做吧。”

“明天早晨作業能做完?”梅花姐問道。

馬力回答道:“沒有問題。”

“要不,你把明天的語文課預習一下,這總可以吧?”

“這?好吧,這有什麼難的。”馬力說著又去了屋裡,在學習桌前開始預習課文。他儘管在班裡淘氣調皮,但學習沒得說。這一點,梅花知道也放心,父親這個甩手掌櫃的更不用說啦。也可以這麼說,在家裡所有上過學的姊妹兄弟中,馬力在學校拔尖的,要不,他一直會在班裡當班長?至少學習是最硬體,那學習不好怎麼有說服力?怎麼去說服別人?但跟父親比,他可能就自愧不如了。父親念過高小,拿到現在說,那是很不得了啊。就有一件很遺憾的事,父親心裡也算天大的遺憾:

村子離島城不到一百里,當時土匪很猖獗,跟父親年齡相仿的都是民兵,打土匪沒得說。長篇小說《漁島怒潮》就是寫的這一帶的故事。遺憾的是,小說裡沒有馬力的父親蹤影。而那時父親不像那些熱血男兒卻在讀高小,以致後來部隊上門動員奶奶(馬力爺爺英年早逝)讓父親當兵去。父親也已心動,可奶奶感覺他是馬家的“獨苗”死也不答應。據後來可靠訊息說,當時為解放島城後,培養物色接管島城的幹部。父親人生最大的一次轉折,就因為奶奶拒絕而與島城失之交臂。如果、是如果啊,假如父親當時去部隊、再隨軍去接管島城的話,那他們家、他等等該是什麼結果。後來,凡那時進島城接管的幹部,尤其有文化而不是那種所謂的“大老粗”都有相當的市一級別的。

農村有個風俗,就是人死後,要過七個“七”,每隔七天去墳前祭奠,到了一百天還要去過“百日”。前一百天每隔七天得去祭奠,而每次去祭奠母親時,梅花、春花和馬力都哭得呼天嚎地。但哭過了馬力還得上學去,春花與梅花還得操持家務,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下去。

就是因為那個下午馬力去山上母親的墳前哭墳,父親被村裡心壞的人不懷好意地藉助這個事,裝好人似的問父親或怨父親,父親則打掉牙齒往肚裡咽,心裡又難受、又氣憤。他知道,在農村人遇到了事、遇到了坎兒,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心裡同情,更有人不懷好意而故意捉弄。那天回家父親和梅花在時,便授意她問馬力再有此事沒有?梅花也在與馬力單獨時找個藉口問了,他矢口否認了。她囑咐他好好學習,爹就知足了。

馬力聽後抱著梅花哽咽起來,她說:“今天家裡就我倆,你想哭就敞開哭吧。”說著,自己也抹一把眼淚。

馬力聽後,便停止哭泣,一雙淚眼看著梅花,她用手擦著他臉上的淚水說:“我這個弟弟真懂事、真乖啊。”說著,颳了他的鼻子一下,又說:“你要趕快把個子長高,成男子漢了,姐就不會時不時擔心、惦記你了。”

馬力信誓旦旦地說:“我現在就是小男子漢。”

梅花姐寬慰地笑了,說:“走,姐今天給你這個懂事的小男子漢做好吃的去。”

馬力跟著梅花姐去了灶間,說:“好吃的還是給爹吧。姐,你笑起來真好看,就像大媽家的蒲公英。”

梅花逗著馬力說:“原來你喜歡蒲公英啊。”

馬力的臉立刻紅起來,剛要反駁就被梅花姐打斷了,說:“瞧瞧,我這個弟弟臉紅了啊。”

馬力轉身向門外跑去。大街上,恰好蒲公英的哥哥走來問他說:“你要去哪裡?”

“我……”馬力一時啞口無言。

蒲公英的哥哥說:“要不,來我們家吧,你姐肯定在家做作業。”

馬力嘴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我姐剛才還說她來著呢。”

“說的什麼?”

“我不能告訴你。”說著,馬力撒腿就朝村口跑去。

馬力在母親早逝前那是無憂無慮,曾經一段時間他們家如同天塌下來,感到了災難與不幸。後來,就慢慢地開始面對現實,尤其是梅花姐操持的這個家如母親在世時有條不紊。但畢竟她還是不到二十歲的閨女,挑起如此沉重的擔子還是挺難為她的。好在她自己打小就比較有主見,言行上曾經讓生前的母親刮目相看過。譬如年前母親張羅著幫春花找那如意郎君,悄悄地徵求她的意見,所以,春花相親時,梅花就成了母親的眼線。春花相中的“這一位”也是梅花起的主要作用。她也看著順眼,對母親說:“我看就他吧,人還不錯,高挑帥氣,面相上也不惡,談吐上也拿得出,就是這關東大興安嶺離我們家太遠啊。”

母親聽了說:“你要這麼說娘就放心了,只要人好對我閨女好,離我們再遠我也認了。”

其實,本來母親讓本家大爺給春花選的結婚吉日是農曆五月初八。可母親過早離世、更談不上張羅春花出嫁的事了。母親走的時候離春花出嫁不到三個月,所以,正如京劇《紅燈記》裡李奶奶對鐵梅唱詞裡所說“革命的重擔就落在了你身上”。梅花這麼一個姑娘家在家的擔子實在太重。

那天晚上,父親在後院裡一邊管理菜地,一邊與梅花商量著春花出嫁的事。她倚在大槐樹上抽泣著說:“娘真狠心,姐這麼大的事撒手不管,拋給我倆,你說這公平嗎?”

父親表情依然嚴肅的樣子,說:“這個誰讓我倆攤上了呢,或許命裡就該如此。”頓了頓,“當年,你奶奶不也是一個人這樣,張羅了你娘和我的婚事嗎。”

梅花姐又說:“不會是我們家房子或是祖墳哪裡主著吧?”

父親聽了很是震驚,說:“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這該我想到啊。”

“那你就想想吧。”

“我怎麼想?”

梅花姐說:“找本家的大爺啊。”

父親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便拿起鐮刀蹲下就開始割菠菜。

梅花姐急忙說:“這菠菜還沒長大,這麼小你怎麼就割啊?”

“我要去找你大爺,能空手去啊?”

就這樣,父親割完菠菜拿著就去了大爺家。之後,大爺不僅在他們家的房前屋後看了又看,又到了他們祖墳周圍仔細端詳個遍。最後的風水結果是,房後院子的那棵桃樹和杏樹砍掉栽上兩棵大槐樹,門前街道上也栽兩棵大槐樹。大爺後來說,所有的樹木只有大槐樹特有靈性,主著吉祥如意。馬力聽說後,想起大爺講的好多古書裡寫的民間故事,尤其是聯想到《天仙配》、想到了董永、更想到了董永讓大槐樹開口講話。他曾經聽大爺講,董永賣身葬父,來到傅家灣給傅員外幫長工。勤勞而善良的董永,被天上王母娘娘的第七個女兒(七仙女)所感動,因而七仙女嚮往人間自由生活和純真的美好愛情,來到人間與董永在“槐蔭樹”下結為夫妻,過起男耕女織的美好生活。

那麼,這能主著馬力之後會遇到七仙女那樣的人嗎?

這個春天裡,不停的瀝瀝細雨給人一種低沉的心緒。馬力母親下葬的那天瓢潑大雨、脆響的驚雷持續了很久。而就在母親仙逝過“五。七”的那天,從凌晨到上午的十一點多,大雨、驚雷還是如此。父親和大爺坐在炕上看著窗外的雨和閃電,聽著驚雷不禁蒼然。馬力和梅花、春花、本家的及其街坊鄰居的大媽、大嬸、大嫂們和大爺、大叔、大哥、弟弟們忐忑不安著。

大爺則說:“上蒼這會知道我們的心思、感覺到我們的心情了,早幹嗎去了?讓這麼一個好人早早地走了。”

馬力不解地問道:“那上蒼是什麼意思?”

大爺摟著馬力的頭說:“就是老天爺啊。”

馬力不服地埋怨道:“老天爺不好,我不喜歡他。”

父親瞟了馬力一眼,欲說什麼又咽回去了。馬力看著他依然沒有笑臉如當下的天陰沉著,就偎依在大爺與父親的中間,一會兒看看大爺、一會兒看看父親,生怕父親悲傷再嚎哭起來。好在,大爺、大嬸們都在閒聊著。後來,雨終於停了,雷也無聲了。大家忙碌著拿這拿那地開始出門。梅花先是穿好孝服又給馬力穿好,然後,對一旁大嬸和鄰居家的老嫂子說:“我們先上山去,你們跟我爹好好聊聊。”

二嫂子說:“你們儘管去,我們和大叔在家說話。”頓了頓,“對了,我們還得商量商量你姐出嫁的事。”

大嬸說:“你就去吧,有大嬸、老嫂子呢。”

梅花聽完點點頭,就領著馬力出了門。從這一天開始,馬力知道春花姐要嫁人了。說實在話,他依賴的是梅花姐,至於大姐怎麼著他沒有想那麼多。人就是這樣,再親的人也分遠近、親疏。

雨後的天空黑雲飄忽不定,走在泥濘的山間小道上得格外的謹慎,一不小心就會滑倒。梅花不時地提醒著馬力,偶爾地遇到滑坡會拉他一把。但最後在一個拐彎的嶺坡上,他還是滑倒了,白色的孝服沾了很多黃色的泥巴。梅花也只好與他手拉手慢悠悠地前行著到了母親的墳前。本家的大哥要大家站立別跪著,但春花還是控制不住情不自禁地跪趴在母親墳上不停地哭嚎起來:“娘啊,你怎麼這麼狠心把我們撇下,我就要嫁人,你也不管了,我咋辦啊?你說誰給我操辦?”

馬力和梅花姐他們聽了也隨之哭嚎起來,尤其是梅花姐由一個嫂子拽著也哀怨地哭著:“我的娘啊,春花姐嫁了,弟弟還小,我小不懂事,這家咋辦啊?我怕……我怕管不好啊。你好狠心啊……娘,我的娘啊。”

本家的大哥示意馬力本家嫂子趕快把春花扶起來,可春花怎麼也不起來,還是如泣如訴地號哭:“親孃啊,……你說我該怎麼辦啊?我真想跟你去……可爹這我又不好交代啊。”

就在這時候,馬力受春花的感染居然也撕心裂肺地掙脫開一頭紮在母親的墳上,哭喊道:“娘啊,我這麼小你就不管我了呀……”

梅花姐急忙把馬力拉起來,邊哭邊說:“你別這樣,俺的娘唻。”

馬力這會兒成了一個泥人,不僅身上沾滿了黃泥巴,臉上的淚水經手一擦,也成“花貓”狀,梅花姐手抱著馬力的頭抽泣著。而哥哥只是哭了幾聲、只是抽泣著。紙錢、紙房子、紙包袱褡子、紙馬也被點燃化為灰燼,不時地從他們的眼前、身邊飄過。本家大哥此時念念有詞地說:“嬸孃,你把錢收好盡情地花啊,我們以後還要給你來送,你別不捨得花啊。”

此時,梅花哭噎著昏厥了過去,馬力抱著她歇斯底里喊道:“梅花姐你別嚇唬我。”

一旁的小嬸子扶住了梅花,一個手指頭朝她鼻子下穴位摁了幾下才醒來。馬力又說:“梅花姐你千萬別嚇我,娘已經沒了你可不能沒啊。”

梅花聽後長嘶喊著“俺的親孃啊。”

本家大哥見狀立馬說:“大家別磕頭了,地上都是泥巴鞠個躬往後走吧。”

可怕誰再如梅花那樣,馬力和春花、梅花被本家的人攙扶著向母親的墳頭鞠了三個躬,就不時地回頭朝山下走著。這時候的馬力不再哭了,只有春花一個人哭泣著,幾個嫂子勸她也沒有用。馬力知道她哭的原因是愁嫁人沒依靠,畢竟春花姐嫁人是自己一輩子最大的事,誰攤上也會哀怨啊。其實,春花要嫁到黑龍江的大興安嶺附近的一個農場去的。

也許是時間淡化的原因或是大嬸、老嫂子說合的原因,他們回到家裡聽到父親在與大嬸和老嫂子說著春花嫁人的事。春花聽了似乎情緒也穩定了些。進了屋裡見父親平靜地看著他們,馬力發現和感覺到了父親臉上那種慈祥。或許人經歷許多事兒,包括苦酸辣甜、悲歡離合,就如同黃河和長江的水要歸大海、瓜熟要蒂落般的,順其自然地要歷練成正果。

春花的出嫁終於被列為家裡的大事了。而事實上,這“革命的重擔”就落在梅花身上。父親決定給春花的嫁妝三套件伐倒後院裡一棵梧桐樹,找鄰居的侄兒打一個衣櫃,梅花與大嬸大嫂們親手縫了兩床被子。

春花為此憂心不快,一邊手摸眼淚一邊對父親說:“這要我娘在肯定不會這樣,就是後孃、後爹也不至於這樣待我啊。”

父親解釋著說:“這些年家裡沒有多少進項,原先你娘做小買賣掙的那點錢去了三個地方。”頓了頓,又掰著指頭如數家珍般地說:“前幾年讓鄰村閻石頭告發,工商所罰了幾百塊錢;再就是你舅舅結婚你娘借他用幾百塊錢,還有你娘得病後家裡剩的錢都吃藥打針了,公社民政上每年救濟幾個錢。你說我哪來的錢給你嫁妝?”

春花聽後不吱聲了,似乎無奈地止住哭泣。梅花拉著春花的手說:“爹已經挺不容易的了,你就別為難他吧。”

春花看也不看梅花和父親,起身跑到後院倚著大槐樹哭著,似乎有很多冤屈要傾訴於大槐樹。

馬力隨著春花去了後院,看著她的哭泣,不知突然地冒出這麼一句話:“春花姐,你別哭,等我長大了,我掙錢給你買新嫁妝去。”

春花聽了破涕為笑,雙手摟著馬力頭,說:“姐姐聽你的,不哭了。”

“真的?”

“真的,你回家跟爹說吧。”春花說。

這時,梅花爬到後視窗對春花說:“爹和我都聽到了。”

此後,春花出奇地平靜,再也沒有提及自己嫁妝多少的事。梅花去供銷社百貨商店給春花選了兩塊布料、用積攢的布票買了十斤棉花回來後,就與大嬸、大嫂把被子縫好了。那桐木做的衣櫃也擺在春花和梅花睡覺的炕上。

出嫁那天,父親對春花說:“爹先欠你的,等以後咱家有了錢,我就多貼補你。”

春花聽了一頭撲進父親的懷裡大哭不已,本家的大嬸和鄰居家老嫂子上前將她拉開安慰著她。

父親酸楚的眼圈紅紅的,眼淚在眼裡直打轉轉最終沒有掉下來。

梅花倚在門框抽泣著,哥哥則面無表情一副無奈的樣子。春花上前說:“以後家裡、咱爹、弟弟就勞你倆了,姐也是沒有辦法。那家人過年時,要不把結婚日子定下了,我不走在家裡。”

梅花回答說:“你早晚要走,現在早走吧。”說著兩人抱在一起哭個不停。

父親見此情景擺擺手,說:“趁早走吧。”說完就走進東間的屋裡把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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