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著,漫天飛揚的大雪,把天地間銀裝素裹。
馬力和馬天、小龍幾個人在雪地裡打著雪仗、做著雪人,那開心不亞於過年。過年除了有好吃的、能放幾掛鞭炮再也想不出有什麼好的。而在雪地裡嬉鬧那就大不一樣了,他們可以變著花樣盡情地玩。譬如:打雪仗、做雪人、滑雪、滾雪球、摔跤等等,讓他們進入一個極樂天地。
一段時間,馬力又喜歡上了詩歌,熟讀唐詩三百首在這個年代不可能,而背誦偉人的詩歌那倒是一種時髦。譬如《沁園春雪》《七律。長征》《憶秦娥.婁山關》《清平樂。六盤山》《水調歌頭。游泳》《蝶戀花.答李淑一》《七律。人民解放軍佔領南京》《七律。送瘟神》《七律。到韶山》《七絕.為女民兵題照》《七律。答友人》 《蝶戀花 答李淑一》《念奴嬌 井岡山》……馬力寫的所謂詩歌充其量打油詩而已,結構不嚴謹、句子不押韻、內容不完美、段落不對稱。可那是形勢所逼、運動需要、社員呼喚、精神需求啊。他當時寫的一首詩歌寫道:
八月桂花香,紅旗迎風飄。
戰地黃花香,社員喊起來。
革命形勢好,山河一片紅。
莊稼大豐收,畝產過萬斤。
學習寫詩歌,歌唱好形勢。
……
這首稚氣、稚嫩、政治色彩濃、不具文學性的詩歌,居然在那個特別年代刊登在地區日報的副刊裡。地區文化館的一位創作員還譜成曲子詠唱著。
馬力沐浴著時代芬芳氣息,讓梅花姐、父親、蒲公英和馬天簡直不認識似。一天放學後,馬力、馬天和蒲公英走到村東頭的河邊樹林裡,蒲公英突然問馬力:“你還是你嗎?”
馬力不解地笑說:“我怎麼就不是我了啊?”
“不好說啊。”蒲公英搖搖頭說。
馬天附和著蒲公英也說:“你真的不像原先那個你了。”
“你們說什麼?我現在和過去一樣,有鼻子、有眼、有胳膊、有腿的。”
馬天說:“你們看,《孫悟空大鬧天宮》裡的孫悟空是什麼?”
“這還用說啊。猴子王唄。”蒲公英說。
“他經常變成人,變完了又成猴子王。”
馬力聽出馬天話中在變相的諷刺馬力,將他摁倒騎在身上,說:“我猴子王,我要騎你踏雲彩。”
蒲公英此時也悟出馬天話裡話說:“你個馬天啊。”
馬天反駁著、求饒著說:“我真不是這個意思,是你們想歪了,怪誰啊?”
“還敢嘴硬?駕。”馬力朝他的屁股打了一下。
突然,不知馬天哪來那麼大的勁,猛地立起來把馬力掀翻在地。倆人開始抱成一團翻滾著,蒲公英在一邊喊著他倆不要摔跤了。馬力這時候更來勁了,終於又把馬天摁在地上騎在身上,彼此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蒲公英一把把馬力拉起,說:“快行了吧,有勁回家幹活去。”說著,頭也不回地就回家去了。
馬力見此,也撇開馬天一步三跳著回到了家。梅花還是一如既往地在家繡著花邊鑲套,見馬力回來就吃驚地說:“你的衣服怎麼這麼髒啊?”
馬力笑著說:“我騎馬摔跤了。”
“我們大隊哪有馬啊?淨說謊話。”
馬力笑笑就對梅花神秘地說:“馬天他罵我、我騎了他,我們也摔跤啦。”
“啊?”
“哈哈,看把你嚇得,我們是玩不是打架。”
也就在這個時候,父親推門回家喊了馬力一聲,他上前試探著問:“你是要表揚我嗎?”
“你想得美,我是有點刮目相看你,還沒有到賞識你的地步。”
梅花在馬力去屋裡數落父親說:“你不能賞識賞識他,連我聽著都彆扭。”
父親只是“唔”了一聲,就拿著報紙看去了。
此後,公社出了一件轟動全國的震驚震撼之事,而且也是出在馬力的學校裡:一個語文老師孫浩,偶然的機會得到、並通讀馬克思的《資本論》一書,結合馬克思政治經濟學的研究論述,開始逆潮流而行、研究探討中國時下的革命與經濟,並一封《萬言書》上書中央,其結果可想而知,他被警車押送去了北京。然而,孫浩就是孫浩,以他的個性、他的思想居然與時代有悖,最終逃脫不掉被遣返回鄉勞動改造的命運。馬力和馬天好奇心的驅使,到孫浩所在大隊看過他。冥冥之中,他覺著他與其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情愫由心而發。一個人的人生,尤其青少年時代的經歷,作為人生的資本往往決定人的一生而更顯重要。那個時候的革命運動讓人們後來不再單純、純潔、思維簡單了,變得複雜、浮躁、理智,以至功利起來。馬力沐浴著這個發燒的、瘋狂的時代逆光,徜徉在那人生革命理想的幻想中,就如當時電影《春苗》裡的田春苗唱著那首主題歌:
翠竹青青喲披霞光,
春苗出土喲迎朝陽。
頂著風雨長,挺拔更堅強,
社員心裡紮下根,
陽光哺育春苗壯。
……
馬力就是迎著時代的陽光、在那樣的政治空氣濃厚和一個個運動的風暴中一天天長高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