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馬力面臨人生中十字路口的大轉折來了，向左向右、向前向後的選擇也就一步之遙定乾坤。既然高考恢復，馬力父親、梅花寄希望於馬力在高考中成就人生第一步，但他尚未畢業還得等到下年才能參加高考。父親還是深謀遠慮、高屋建瓴，想讓馬力報名體檢參軍。當兵是神聖的，且也是改變自己未來出路命運的通道出口。於是，馬力到大隊部報名，負責報名審查的是那鄰居副大隊長，他玩笑地對馬力說：“聽你爹說，你不是要高考上大學嗎？走吧，上完高中、然後高考去。”
馬力理直氣壯地說：“保衛祖國、匹夫有責，你不是在大隊喇叭上說‘一人當兵、全家光榮’嗎？”
“你要光榮就是上大學，走吧。”
馬力從小就犟得如同小牛犢，想好的事誰也別想攔住他。他還真來勁了，說：“我就要報名，你要攔我就是蓄意破壞徵兵工作。”
“嗨，你還給我扣大帽子了？”
這時候，父親從外面進來聽到爭論，就對副大隊長說：“你快讓他報了名，不是說‘位卑未敢忘憂國’嗎？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頓了頓，“再說了，我們沒有理由阻攔他報名啊，我們家苦大仇深、熱愛黨、熱愛祖國，你說……”
“好好，我不打擊你們的積極性好了吧。”說著，副大隊長將表格遞給馬力，“好好填啊。”
“這還差不多。”
馬力為什麼馬力要當兵呢，因為他從小喜歡軍人，尤其他在小時候的60年代，村裡住過部隊的一個連，說是要在村東北那山上打山洞、挖地道。由於最終測量說整個山底下全是水，部隊後來撤走了。留下的營房就在他們家的門口不遠，他和小夥伴經常出入曾經的營房。再者男孩子喜歡看打仗的電影，羨慕英雄人物，從小受革命英雄主義的薰陶，期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成為電影裡塑造的英雄人物。所以，經常喜歡和小夥伴玩打仗的遊戲。每每此時，他總是其中一方的首領，近處的舊營房就是他們的戰場。而今所有的年輕人都把當兵當成最大的願望，這自然激勵起他到軍隊這所大學裡大幹一場的雄心壯志。這年冬天徵兵工作開始，他是第一批參加體檢的，由於他體格健壯，醫院的大夫檢查了他的身體後，拍拍他的肩膀說是標準兵。而大隊參加體檢的十幾個人中有三個合格，馬力是最好的。可大隊只分到兩個名額，他感覺非自己莫屬。然而，眼看著就要順理成章地拿到《入伍通知書》，成為一名解放軍戰士的他居然落伍了。要說這兩個名額的其中一個他沒有意見，因為是孤兒與姐姐相依為命。另一個是副大隊長的侄兒，也就是於和尚的兒子叫鐵蛋，就令人費解了。
當兵是非常光榮的事，可這光榮的事就要與馬力擦肩而過豈能善罷甘休。他就找大隊、大隊的答覆是公社決定的，他找公社武裝部、部長說是明年要培養他當大隊書記，他又去找縣武裝部、找部隊帶隊的均無濟於事，幾乎統一口徑似的一樣答覆他。他的挫折大了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當兵的夢的破滅了。有幾個同學接到入伍通知集聚一堂、互相鼓勵，相約在部隊幹出一番成績來，並問他接到入伍通知沒有？他內心羨慕他們，但表情如烏雲壓頂般地氣憤著，幾個同學也就迎合著他同仇敵愾。臨要報到集合那天，大隊開歡送會之後，眼看著村裡敲鑼打鼓給那二人披紅戴花送到公社。他則嚎啕大哭跟著到公社武裝部鬧著跟著走。幾位部隊接新兵的領導見狀也惋惜地搖搖頭，說：“可惜了。”
馬力聽後抓住他們的胳膊說：“你們把我帶走吧，求求你們了”。說著他就跪在地上。
公社武裝部長上前厲聲說：“你再鬧讓派出所把你抓起來。”
馬力抹了一把眼淚，停住哭聲狠狠地看著他說：“我恨你一輩子，我不活了。”說著，就跑向公社大院那口機井縱深跳了下去……
公社武裝部長和幾個幹事緊跟在馬力的後面追著，見他跳進機井裡，部長緊跟著跳下去，將他如抓小雞似的一隻手擎起在水面上。他的嘴裡往外吐著水，還在不停地哭叫著說：“我不要你們管……你們……不是不讓我當……當兵嗎，我就死給你們看。”
“你給我閉嘴吧。”公社武裝部長似乎有些歇斯底里地喊著。
機井邊沿與井水也只有一人多高，跳井救馬力的部長將他拽上機井邊沿，其他人將他抬到公社武裝部的值班室裡，三下五除二地將他的衣服剝光摁到床上蓋上被子，部長和幾個人隨後也進來一邊脫著浸溼的衣服一邊說：“你小子氣性這麼大？早知這樣讓你走，去部隊鍛鍊下，或許是塊好料呢。”
馬力賭氣地說：“我是什麼我自己知道。”
“你還跳井，你就是跳進黃海、跳進太平洋，老子我也能把你找到拽到岸上。老子我當年是海軍潛艇兵，在海里摸爬滾打十幾年，就在離我們這一百多里的地方。”
“我驗上的也是潛艇兵，我去了肯定比你強百倍。”馬力不服地說著。
部長這時候已經換上了乾衣服，聽著馬力不服輸的話，坐在他身邊和藹地看著他。他一骨碌坐起被部長摁下了，說：“你的氣性好大啊，你放心，我明年一定把你送到部隊。”
“明年？明年我還不當兵了呢。”馬力賭氣地說。
此話拿到後來說，馬力縱然沒有結果，但其過程是美好的。也就是受此刺激的緣故，此後再無興致上高考複習了。人生中，馬力開始了第一次的低谷、失意、落魄。一連幾天窩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梅花心裡著急幾乎寸步不離地陪伴在他身邊，生怕再出點什麼事、發生像上次在公社大院跳機井那樣的事。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馬力在公社大院跳機井的事很快就在全公社傳開了。之後，公社武裝部長救他沒受表彰，還得受到警告處分，在公社黨委會上做了深刻檢查。
或許是父親臨時去中學搬的兵，也或許是巧合中語文老師找到家來。梅花見此急忙放下繡花鑲邊下炕燒水泡茶去了。
“這下好，老師我教出一個血氣方剛的跳井英雄，你真行啊。”
馬力一時語塞，不知道跟老師說什麼好。
“怎麼了？不會是不敢出門吧？”老師問道。
“我……”
“你在我印象中，這兵當與當不上你都是很優秀的，至於嗎？不是說‘條條大路通羅馬’，老師不是也沒有當過兵、讀過大學嗎？怎麼樣？還不是憑我自己能力教你們，難道我教得不好嗎？”老師這一串串問號讓馬力若有所思，有點茅塞頓開的意思。接著，他又說：“英國詩人雪萊《西風頌》中‘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的詩句，其中寓意你懂吧？”
馬力面含羞澀地朝老師點點頭。
“既然懂了還垂頭喪氣幹什麼？你要振作起來，我記得我上語文課時，給你們解讀《憶秦娥·婁山關》裡的詩句這樣寫的：‘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全詩意思：西風正壯烈地吹送，大雁鳴霜、曉月當空。嗒嗒的馬蹄聲令人心碎，軍號聲聲沉鬱低迴。不要說群山起伏像鐵般難以逾越，而今讓我們重振旗鼓向前。茫茫青山如大海，夕陽光華赤如血。其中恰恰反映了逆境中的領袖樂觀主義精神和作為一代偉人指揮若定的氣魄。今天對於你來說不正需要嗎。”頓了頓，又說：“人生中哪會沒有曲折、挫折？哪會沒有大災、大難？也正因為有了這些我們才會成長、成熟，也才會有所成就、造就。”老師說到這裡，馬力熱淚盈眶，說：
“老師別說了，我就是心裡難受、憋屈，你說憑什麼不讓我當兵？”
“我來之前，聽你爹說過了，關於當兵的問題，我想有這麼幾種分析：一種是大隊裡去當兵的那兩個人，一個是孤兒你得讓他去吧，另一個只是個初中生、學習也不怎麼樣。與你的聰明、多才比，他哪一樣也與你不可比啊。今後唯一的出路出息，就寄託在當兵上了。而你就不一樣了，你的出路出息有三種可能：可以當兵，也可以考大學，還可以寫文章，那你說你跟他們搶什麼？你是這麼小氣、小心眼人嗎？”老師一揮手，又說，“你腳下的路是‘條條大路通羅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