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午飯後，馬力正在撰寫一篇文章電話響了起來，接起是一個比較要好的記者說：他們總編來了，點名要晚上見他。他倒是久仰大名、早間透過一些論壇活動接觸認識這位總編。人不凡風流倜儻、才思敏捷、業內享有較高的威望。於是，就愉快答應晚上六點準時去漁碼頭海鮮舫。豈不知，馬力矇在鼓裡，這位總編要空降他所在報社一把手。晚餐豐盛到幾乎全是生猛野生海鮮。而到散席後，那記者故意躲開了。服務員當著總編的面問誰結賬？見總編的臉上有點掛不住，馬力就只好隨那服務員去結了賬。回來剛坐下，那記者便也坐回來。知道是馬力買的單，便承諾晚宴後去麗景的KTV包間的費用他們出。隨後，大家驅車去麗景的KTV包間又歌又舞又人頭馬喝著。直到午夜準備散場時，馬力見那記者又人影不見溜之夭夭。那總編也被閃在一邊，打烊的服務員抓著馬力的手買單。無奈之下的他只好勉強地拿出銀行卡一結算九千多，心裡不痛快但跟誰發作去？這一切都被總編看在眼裡。倆人回到賓館後，總編邀他回房間有話敘一敘。他礙於面子隨他進客房裡。總編給他衝了一杯紅茶坐下說：“你們報社即將易帥，我們將要共事，你懂我的意思嗎？”
馬力詫異地不敢相信似地看著他，說：“聽說過，但不知道是你啊。”
“我要繼續在我現在報社，我那記者今天晚上敢這樣放肆讓你買單嗎？人走茶涼啊。”
馬力安慰著說：“你別多想，吃頓飯、唱個歌的錢，我還承受得起。”頓了頓，“我也跟你說實話，我們報社這幾年經營上是有失誤的，不重視網路發展，還是傳統的新聞與廣告經營。我曾經多次在社裡會上建議過，但當局者迷著、我這旁觀者清。而有思想、又精於經營的人卻被排擠著。漸漸地另謀高就到其他媒體都被重用。我也不是沒有媒體找我去或去院所什麼的。但我想我在人生最低谷的時候，畢竟是報社啟用了我。我在這一方也有影響力，人家看好的是我的思想、我的為人，生活事業自然前程無憂啊。再說了，報社決策者總不會這麼持續不變動吧。”
“媒體改制已經大勢所趨，我想在有生之年臨危不懼，把這張報紙進行大改革、大改組、大發展。我之前對你有所聞，印象挺深也挺賞識的。包括今天晚上你的宴請和KTV買單，都不該你付款啊。至於報社我心裡沒底，這不單獨跟你聊一聊。”總編懇切地期待著說。
馬力想也沒想便說：“改革改制那真是大勢所趨，報社現有的體制及管理我是有保留意見的。但這不是我的事，也與我關係不大、純是上面的事。”
“那你能跟我說說你的保留意見嗎？我很想聽你說真話。”總編真誠真摯地說完，期待地看著他點點頭。
既然話說到這份上、“窗戶紙”也捅開了，他咬著嘴唇想了想毅然決然地將自己埋在心底多年的話吐露了出來：從報社內現有的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現狀，到地方記者站的混亂狀態以及如何大刀闊斧地從哪些方面改革改變，甚至牽扯到一些社內與社外駐站人思想保守、精於什麼、適合的崗位安排以及重視網路、手機客戶端、相關論壇的深度開發等。怎麼以此為契機入手，力挽狂瀾改變虧損狀態娓娓道來。這讓還是局外人的總編十分的震驚臉冒虛汗。沒有想到將要接手一盤散沙的“燙手山芋”，比原來想象的要複雜嚴重得多。更沒有想到遠離報社的馬力如此熟知、富有建設性的由此及彼、由彼及此、由表及裡、由內到外的大智慧思路，可謂真知灼見、振聾發聵啊。由此意外地發現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管理經營型的將帥。稍時，便帶著賞識的目光說：“你這些年將在外沒有壓力負擔很滋潤。我準備屆時給一身輕鬆的你肩上壓點擔子，幫我分擔點事做，你可不要拒絕啊。”
馬力說：“我年齡大了、家在島城拖家帶口的，你還是打住此念，讓我繼續滋潤吧。”
“我現在不明說，只是給你個思想準備，我明天一早的飛機、就此一別報社見吧。”
這樣，馬力在凌晨後，懷揣著不安告辭總編、回到家裡見張鈺關燈坐在沙發上嚇了一跳。他就簡單地把總編前前後後的話說了一下。她問他和那總編啥意思？他摟著她進了臥室倒頭便睡。她見此也無言地躺下靜靜地想著他剛才的話思緒萬千，不久便有了驗證。馬力去報社參加會議，原任社長另謀高就，而在島城見過的那個總編與大家見面，正式走馬上任社長一把手。新舊交替之際，新任社長宣佈：報社將按照行業報紙改制精神，進行改革改制、引進資本股權戰略合作伙伴。成立由報社主要領導和編委會組成的改革改制推進委員會，社長任主任、馬力任副主任，而列其他副社長和副總編之前兼任下設的辦公室主任。事前沒有徵求他的意見，他一時傻眼了。這或許意味著他之後將留任報社總部工作。此番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出力不討好、得罪人的差使不說，自己這不是與張鈺要兩地分居生活嗎？更危言聳聽的是徐麗也在北京工作，讓張鈺和孫浩怎麼想啊？
曾幾何時，行業類報紙已經改制了一批，馬力曾經被一刀切地失業後，被現在的報社聘任至今。這次所供職的報紙又要改革改制，將徹底地走向市場化：自負盈虧、定編定員、報紙改版、發行週期、報外經營團隊建設一攬子事兒擺在眼前。實際上，在某種程度上講將壓到他的頭上。而他已經逍遙慣了這麼多年，使命召喚著如何是好啊？首先張鈺和家庭這一關過不去。而現在的社長是那種說一不二之人，君命也難為啊。所以，他有口難辯逃也似的沒有態度、沒有招呼就返回島城的家裡。張鈺見他情緒不對委婉地暗示他什麼事兒想開點、別鑽牛角尖。他瞪她一眼欲言又止，自己實在遇到人生最進退兩難的境地，咋開這個口啊？
“我攤上大事了，你還記得前不久那個晚上，我回來特別晚、跟那個總編聊天了嗎？”
張鈺不解地問道：“怎麼了？他怎麼你了？”
馬力鼓足勇氣將這次回報社前前後後的事說了出來，張鈺聽了一時噎住愣怔怔著不說一句話盯著他。他從未見過她這樣，便有些後怕欲言又止，少頃，她咬了一下嘴唇問道：“這事還有商量的餘地嗎？”
“報社下午會上宣佈，我誰也沒有打招呼連夜就回來了。關鍵是宣佈的我這個主任列其他副社長、副總編之前，我怕改完制把我留住回不來了。”
張鈺“啊”了一聲說：“那你什麼態度？你是不心裡特興奮？”
“你激動什麼？我既然沒有答應報社逃也似的跑回來，就是想跟你商量找個兩全其策啊。”
張鈺繃著個臉無語了，倆人一時對望著默默無語中，他的手機響起來，結果一看是新任社長打來的，他劈頭蓋臉地說：“你怎麼不打招呼失蹤了，這會兒倆人在家商量對策吧？”頓了頓，“咹，就算你幫我吧。”
馬力是一句話沒有說，張鈺拿過手機對著說：“他過得好好的，憑什麼上你那找罪受啊？”
手機裡的社長“呵呵”笑著，尷尬地說：“我看他有思想、有能力，帶著那麼點私心，邀他跟我上報社這條船的，他真是一名好舵手啊。”
張鈺緩和著口氣說：“你這話倒不假，他老了、有家有年幼的孩子，你說誰管啊？”
“你看啊，我現在只給他一個虛職主任的頭銜，常務副社長還沒有任命呢。其中就是因為你剛才說的這些實際難處，才沒有讓他一步到位。我是想分兩步走，等報社改制完再做定論。你們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吧？”頓了頓，社長又懇切地說：“這樣吧，馬力先借調回報社，也就一兩個月時間改完制、再考慮是否留報社行嗎？假如那個時候，你和他還想繼續在島城的話，我忍痛割愛可否？”
倆人聽了一時無語對望了一眼，張鈺對著手機說：“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這新社長剛上任，你的面子我給，兩個月內，你得讓他好好地回來，少一根汗毛也不行。”
“那你現在就數一數他身上有多少根汗毛，報個數給我啊。”社長詼諧風趣幽默地說。
張鈺忙說：“我哪敢啊，你社長這會兒倒挺像蕭何的。”
“我可不是蕭何，我的名字叫劉邦國，比劉邦多了一個國字。”
“社長啊，韓信當年屢建奇功，為劉邦贏得天下。楚漢戰後被封為楚王后一直鬱郁不得志，蕭何和呂后密謀將韓信騙到宮中殺害了。你說馬力不會趟韓信的老路吧？”張鈺猶豫著說。
社長一聽哈哈大笑著，說：“你歷史學的不錯啊。我請一百個放心好了，到時候我會將他‘完璧歸趙’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張鈺放下電話之後，馬力半開玩笑地說：“那你就這麼痛快地放我走了？”
“我敢不放嗎？你那新社長真是的，說出的話沒法不包容答應，”頓了頓，張鈺又說：“反正現在我有哈佛老師在身邊，上下班可以有專車接送了，有困難克服一下唄。倒是你給我小心點，外面的世界裡，你可要好自為之、潔身自好啊。”
馬力舉起右手信誓旦旦地說：“這我可以萬分保證，就是住徐麗家裡也一萬個沒有事的。”
“你敢？哎，你這一說倒是提醒了我，我得給徐麗打一打預防針去。”說著不顧馬力的阻攔將電話撥了過去，“嗨，徐麗姐好，你知道馬力他要去報社了嗎？”
電話裡的徐麗有點詫異地說：“真假？你們的小日子過得好好的，他犯傻啊？”
“我犯傻把他放走了，他還要去趟報社改制的渾水呢。”
“那他腦子是不進水了？你怎麼不攔著呢？我們春節在一起時都說要去你們那，你們倒好想前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