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一支筆(1 / 2)

小說:猶如白紙 作者:閒人罷了

“大哥,你會寫詩嗎?”曲子結束後我問道。

“當然會,看你哥我給你寫一個。”

說著還真就拿起筆有模有樣地寫著,直到太陽漸漸落山,大哥才放下筆念給我和其他人聽:“歡歡遊突兀之地,慌慌度黃塵歧區。更看天高驕陽盛,原上蕩蕩空起風。望路無末漸朦朧,日月共舞引二灰。斷躋長野長路常,閉看星火醉數羊。”雖然我聽不太懂,但也裝模作樣地和母親他們一起鼓掌,“大哥,這也沒有‘驕陽’啊。”二默問道,大哥也胡說道:“想像啊,我開心,想怎麼寫就怎麼寫。”二默看大哥不講理,就把頭撇了過去。

火車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冬天已經擠走了秋天,車外都已經開始下雪了。雪點綴在石頭上,在枯草上,在樹枝上,那景色美得都有些不真實,也許此刻只有車外的人才能知道美的東西不一定是好的,那刺骨的寒意是那些流落街頭人的特權。叔叔說火車快到站了,也只有兩三天的樣子,大哥突然湊到我面前,唸了首繼《原上游》後又一首詩《冬境》:白羽輕落下,窗前數飛花,欲問花何去,藏在大雪中。鏡面一拱月,石橋歸鄉人。山白霧朦朦,飛雁向南邊。二默在旁邊感嘆著:“大哥,為什麼這道詩和上一首水平不一樣,這首直白了點。”大哥又是之前的說詞“隨性”。

兩天的時間過得很快,我甚至都不知道這兩天發生了什麼,就也踩在了雪地上。從農村進城裡是不容易的,因為當時有政策,但不知道叔叔用了什麼方法,我們很輕易就進來了。我們家早就不過生日了,那幾天也忙著安頓:吃、穿、住、上學。似乎只要有叔叔在什麼事都能做到,大哥和二默被安排到了附近的一所學校。城市很美,但在繁榮下卻依舊掩蓋不了深入骨髓的髒,街上到處都是乞討的,這似乎成了一種主業,甚至比農村還要多,人一旦陷入了這種懶中,就很難擺脫了。

這幾天叔叔一直不在家,母親也一直把我帶在身邊,今天母親出去買菜,還要時不時看著我。

“三兒,別亂跑,城裡人販子多。”我揪著母親的衣服,點了點頭,當時我自己也不敢亂跑,周圍的人太陌生了,甚至讓我有些害怕,彷彿下一秒他們就會把我吃了。我和母親的生活很普通,但大哥他們就不一樣了。

在這所學校想睡覺幾乎是不可能的。“吳畢,出去站著。”大哥幾乎要站一天,這裡的老師似乎也沒有別的處罰學生的方法,因為城裡學校不允許輕易開除學生,所以也就沒有了學生的把柄。二默倒還不錯,這裡的女生都很主動,但也只有二默有些害羞。

“請大家以‘春天’寫一篇作文。”語文老師可能是大哥最喜歡的老師了,因為除副科外,這是唯一一科不用出去站著的科。老師叫唐悅,同學們喜歡這個老師不僅是因為她留的作業少,也可能是因為一種叫“人格魅力”的東西,此刻的大哥和其他同學顯得格格不入,就好像一排排整齊的秧苗中突然突出了一個。唐悅老師不一會兒走到了大哥邊上,大哥當時正在盯著窗外看,並沒有注意到高跟鞋的聲音,“吳畢同學在看什麼呢?”大哥嚇了一跳,轉過身故作鎮定地在紙上寫著。唐老師笑了一下,繼續在教室裡遛著,大哥現在很焦慮,因為這還是他第一次寫作文這種東西,別說600字了,就算200字他都寫不出來,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寫,像什麼:太陽很大、太陽很亮、五星紅旗隨風飄········這種句子隨處可見,後來大哥又覺得“太乾”,就加了句:莫嘆惋,路已遠矣。當時大哥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寫這一句,腦子裡突然蹦出了這句就寫上了。下課後作文被收了上去,大哥也又睡在了桌子上。二默這邊也漸漸地融入了,二默這節也是語文課,老師叫什麼不重要了,總之是個男的。這個老師很喜歡考試,尤其是在週五,也就是今天。老師坐在講臺前,品著茶,二默可就沒有這麼輕鬆了,因為這裡的卷子和以前的不一樣,難度也不在一條線上,這張卷子幾乎除了作文二默都不會寫。這張卷子的作文也叫《春天》,老師說過作文要套,要套總分總的形式,要套用好的句子,但當二默真正寫起來時就只剩下自己了。

二默出生那天就是春天,母親並不喜歡女孩,但依舊相信春天的娃是幸運的,父親自然是喜歡得不行,二默也很乖,一個人的時候也不哭。當二默長大了,大哥就帶二默去母親的田裡玩,尤其是秋天,螞蚱幾乎是捉不完的,但兩個孩子的力氣是有限的,在地上一躺就是一上午。所以二默很感謝春天,帶她來到母親的家。

這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尤其幸運地今天叔叔也在家,所以叔叔就帶我們去了公園,離家並不遠,只不過隔了一面牆,但這面牆卻擋住了真正寧靜的地方。這座公園很特殊,因為它的左邊就是烈士陵園,所以這裡沒有什麼人,因為國家對烈士是很尊重的,對退伍軍人也很照顧,人們不敢來這裡,怕不小心做了什麼,擾了這裡的清靜,更怕受到別人的譴責。這裡只有老人在休息,器械上空落落的,大哥還想上去玩,可一把被母親抓了回來,因為我們要和叔叔去一個更重要的地方。到了地方,叔叔站直了身子,摘下了帽子,向著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叔叔也是名退伍軍人,只不過在戰場上雙腿被炸沒了,就只好提前退伍。

叔叔把花放在了碑前,那些墓碑排列很整齊,一個個大理石漢白玉矗立在草地上,彷彿他們還活著。墓碑比我高,我只能仰著頭看,鮮花在視野中消失,只剩下藍天和大理中透露出的純潔,他們上面有的有字,有的沒有字,甚至有的連名字都沒有,但人們知道,這裡應該有他們。

而我們就跑去旁邊的公園玩,公園裡的老人都閉著眼:有打太極的、有遛彎的、有坐在椅子上睡覺的。我們蹲在一顆樹下,面前是一隻花貓,“來花花。”大哥不知道從哪摘的狗尾草,在花貓面前晃著,那隻貓一點動靜也沒有,把眼睛睜得很小。不一會兒,一位老人拄著柺杖,從包裡抓了一大塊麵包,放在了貓的面前,那隻貓還是像之前那樣,還時不時地舔著自己的爪子。老人笑了笑,又從包裡揪下一小塊生肉,那隻貓終於有了動靜,先是在肉上舔了舔,後張開嘴一口吞了下去,老人又笑了,拄著柺杖,噠噠地走了,花貓在後面跟了幾步,後又回到了自己的老窩。大哥覺得這隻貓無趣了,就跑到健身器材邊,最受大哥青睞的就是這個了——把雙腳放上去,左右腳不同步晃,也可以同步晃,但只能前後晃,甚至還可以兩個人一起晃。那兩個固定的柱子不穩,二默玩了一會兒就害怕了,就坐在躺椅上,坐在母親旁邊。

直到下午,該玩的幾乎都玩了一遍,就累了,坐在地上,突然一陣風迎面吹過,抬頭一看,一張紙片正在天上飛。“來,孩子們,來玩風箏。”叔叔一瘸一拐的,一手拿著風箏,一手向我們招手,愉快的時間就不提了,就在風箏高高飛時,又一陣風吹過,風箏線斷了,那風箏就越飛越高,越高我們的心情就越低落。

閒適的兩天就這麼過去了,還沒從快樂中脫身,快樂就自己不見了,大哥收到了作文回饋:語言需要提升,要有故事,最後那句詩有完整版嗎?滿分十分,老師給了三加一分,其實這時分數是多少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此時的大哥已經投身到另一件事上了。但二默就沒這麼好運了,作文滿分三十分得了六分,也不知道老師怎麼判的。

“判得怎麼樣了?”週六那天下午,老師們在辦公室閒聊著。

“判什麼作文啊,十道選擇,對一個作文給三分。”二默的語文老師喝著茶,又插口道。

“唉,你看這個寫得很好啊,怎麼能得六分。”唐悅老師拿起了二默的卷子反駁道,那位老師也沒有多大反應,只說了句“不用你操心”趁機又喝了兩口茶。唐老師也沒辦法,畢竟每個老師都有自己的觀念,因此也談不上誰對誰錯,更論不上批評。

二默坐在椅子上幾乎快哭出來了,還好坐在旁邊的一個孩子安慰道:“別哭了,你看,我也才考了九分,你這寫得這麼好,一看就是老師亂判的。”二默吸了兩下鼻子,情緒好在安穩了一些。眼前的這位男生叫周濤,是東邊賣魚的人的兒子,但叔叔家在西邊,所以放學後兩人就分開走了,大哥很早就到家了,到家後就一直在寫,直到夜裡,大哥也沒寫出什麼,只寫出了首句式錯雜的詩,雖不滿意,但也只好先睡了。在夜裡,大哥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自己是一位婦人,在等著丈夫回家,但卻收到丈夫戰死的訊息。夢時斷時續地,但卻很清楚,大哥突然睜開了眼,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忙跑到桌子前,寫了一首,但卻依舊不如意。正在大哥犯愁時,不小心瞥到了之前寫的那首,心想了一下:二首合在一起不就行了。等大哥寫完,看了一下窗外,天剛剛亮,但大哥的困勁還沒消,往後一仰,又睡了過去。

“大哥快起,要遲到了,”二默晃著大哥說,“娘給了咱倆錢,讓咱們自己買著吃。”雖說過了這麼多天了,但母親依舊沒有學會用電器做飯,叔叔就給了母親些錢,讓大哥他們買著吃。大哥他們已經習慣了早上不吃飯,所以就把錢偷偷攢了下來,

“二默你跑快點。”大哥衝在前面,二默在後面追,追了一會兒也是跑不動了,就蹲在了地上,看著二默這樣,大哥也犯了難,只能急地跺腳。“都怪你不早點起。”大哥還想說回去,突然旁邊響了車鈴聲,“吳默,走,我送你。”周濤拍了拍後面的坐,二默也不客氣,猶豫了一下,正要坐上去,正好叔叔來送早點,二默沒有猶豫就坐上了叔叔的腳踏車。大哥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周濤後面,周濤並沒有嫌棄,因為他的父親總和他說,幫助別人是一件好事。

大哥坐在坐位上,手裡攥著一張不大的紙,就在那坐著,看起來有些拘謹。老師走到他後面悄悄拍了一下他,他才把那紙團給了老師,這不是廁紙,不是小紙條,更不是作弊用的。上面是昨天的詩《千醉詩》:

莫嘆惋,路已遠矣。

千杯酒,千秋醉,醉裡看花無人歸。日裡七分醉,夜裡七分醒,朝回古今聽風雨,愁染多處烽煙。

筆莫抬,且莫言,此景僅容一人顏,為你願守槡下田,月成雙,眉目裝,還清君寄情還鄉,邀我於亭下兩槡。

老師看完只是點了下頭,說了句:“我回去再看吧,寫得不錯。”其實老師並沒有看懂這首詩,但卻又感覺寫得很好,不僅這樣,老師還不想讓大哥驕傲或傷心,想找一句合理的話來說,但沒有想到。僅是“不錯”這兩個字就已經讓大哥高興得不行了,要知道一個人在無盡的陰霾中終於尋到一絲光亮,那他就會一直沿著這束光一直走下去。大哥幾乎已經習慣了被老師指著鼻子罵,突然被誇還有些不習慣,這一天也特別精神,一上午都沒睡覺,當然也什麼都沒學。

娘,看俺寫的詩。”大哥跟在母親身後,母親當時正忙呢,一個勁地說“等我忙完就看。”但有時候孩子的那份執拗特別的奇怪,就感覺這件事不幹,一天都不舒服,但好在孩子的注意力是短暫的,聽到我開啟電視的響聲,就跑過來看電視了,那首詩就放在了桌臺上,母親轉過身來洗菜時看見了那張紙,母親輕輕地提起那張紙,因為那張紙溼了,所以字有些看不清了,母親以為是廢紙就隨手丟進了垃圾桶裡。當大哥上學去的時候也把詩的事忘了,老師上課的時候才想起詩的事,所以一等到放學回家,大哥就問母親詩的事。

母親根本沒有看,甚至都不知道,只能亂說幾句:“寫的非常好。”大哥也不再問了,臉上已經開心得不行。

一陣風吹過,吹走了四月的清涼,為了迎接五月,酒下了遍地的陽光。五一那天,學校組織了義務勞動——也就是掃大街。每個年級都有自己要負責的地方,事後還要評出“勞動之星”,大哥也不明白得個什麼之星有什麼用,聽同學說是一種榮譽和鼓勵,大哥更不解了,幹活不是應該的嗎?還要鼓勵。平時家裡的活有一部分是大哥乾的,雖然沒有母親乾的多,但我家除了母親也沒人比大哥乾的多了。

大哥被分到一棵樹下,區域並不大,但只有兩個人幹,還時不時起風,把柳絮吹得滿地都是。“別掃了,都掃一遍了,老師說了,新掉的就不用掃了。”老師說了這句話非常有用,大哥停了一下,但實在是忍不了這一地的毛,這畢竟是大哥,就算老師說過,也不能影響他什麼。”你自己掃吧,馬上就到時間了,我回去了。”聽到時間大哥才想起來,要在中午之前掃完,看太陽現在應該十點半了。正當大哥掃著,一位同學跑過來拍了一下大哥的肩膀,“我幫你掃。”大哥一轉頭,就認出了這個人是周濤。不一會兒,掃地聲混雜著風聲在這片小小的天地又遊走的一圈,可地上的毛卻不見少,“走吧。”周濤叫住了大哥“可還沒掃完啊。”大哥的執著有時候真像父親,不管別人怎麼說,都不改。“你看垃圾桶,裡面的毛鋪在地上都能鋪一層了,快走吧。”周濤的話,大哥是一點也不理,這可把周濤難住了。”你看這不也還有嗎,還有好多人沒幹完呢,咱們得去幫助。”大哥仔細想了一下,好像有點道理,於是伸直了身子,打了個噴嚏,跟著周濤去了二默那塊。

二默那塊地很大,但卻只安排了三、四個人,天氣很熱,還是在大太陽底下幹活,他們就躲在了陰涼處,周圍也沒有老師尋察,她們就聊起了天,“老師來了。”周濤喊了一聲,他們嚇得還沒站穩身,就忙在地上亂掃著。”哈哈,騙你們的。”,三人原本繃緊的身體突然又都鬆了下來,甚至連氣都懶得生了,今天太熱了,剛站起身就又坐了下去。“劉豆腐,你怎麼也偷懶,快起來幹活。”劉豆腐原名叫劉淼,但這個字好多人不認識,正好她家又是賣豆腐的,大家也就習慣了叫她“劉豆腐”。劉豆腐站起身拍了下屁股上的土:“好你個周大魚,你咋不叫他們倆。”周濤遞給他了一把條帚,順便叫了下另外兩個人,話說這個學校只要是五年級的就沒有不認識周濤的。這兩個人他都認識,甚至偷跑的那個他也都認識。

轉眼就中午了,孩子們整好隊就都回家了“周濤,走帶我們上你家玩去。”大哥還沒見過捕魚是什麼樣子,想跟去看看,聽到這話的周濤可犯了難:“下次吧,今天氣不好。”大哥可不管這個,坐上週濤的腳踏車就不走了,二默可沒有大哥這樣的興致,轉身就走了,周濤沒辦法就帶大哥去了。離那裡越近,臭味就越濃,大哥很好奇為什麼周濤身上沒味。周濤找了個地方停腳踏車,把身上的校服都脫了,放進袋子裡,又從牆上摘下一件穿上,“走,帶你捕魚去。”大哥有點激動,拉著周濤就向湖邊走。“看,我們家的船在那。”那個船很小,似乎只能坐兩三個人,但在大哥眼裡它卻已足夠裝下那份小小的夢想。周濤家就在湖的對岸,房子和湖被一條公路分開,夏天水很高,不然可以看到湖岸距公路還有一段不低的傾坡。周濤的父親站在船頭,突然就從船上跳了下去,大哥還沒反應過來,那位父親就又從水裡浮了出來,手裡提著綠網:“看,再過幾天就可以收網了,走先回家吃飯去。”

周濤的父親叫周鴻,個頭不高,但像周濤一樣很愛笑,即使是做飯時刀切到了手,卻還是笑著,大哥注意到周鴻右手無名指處空了一塊。“家裡沒米了,周濤,去找你周叔買點去。”周濤拿了門邊上的籃子,大哥就一直跟在周濤後面。

“周叔,我給您送魚來了。”周叔並沒有理他,周濤也並不介意,把籃子放下,提著旁邊的一小袋米就走了。大哥偷偷地開啟籃子看了一眼,是兩條很大的魚,活的,大哥看著還沒有足球大的米袋,不知道這米為什麼這麼貴。大哥並不知道,這一帶幾乎都是釣魚捕魚的,現在還是夏天,家家戶戶都多少釣了十幾條了,但只有幾家能賣出去,這魚在這裡不值錢,但一旦賣出去就很貴。“爸,這米全放進去啊。”周濤看著他的父親,“當然全放進去,今天家裡有客人,咱們吃頓飽的。”看著米嘩嘩地流到盆裡,周鴻心裡也揪了一下,似乎有一盆水潑在了他的頭上,緊緊地掐著他的喉嚨。在周鴻的注視下,一粒米從盆裡飛了出去,周鴻忙趴在地上,用手去撿,那粒米滾到了桌小底下,周鴻用手使勁向裡伸,突然周鴻用力一伸,頭撞在桌角上,周鴻用手摸了下頭,又用手去摸。當手把米拿出來,周鴻在米上吹了吹,就放進盆裡一起洗。

大哥吃得很香,因為大哥幾乎沒有吃過魚,上次吃還是在寺廟住時在垃圾桶裡找到的剩下的魚頭。大哥一直呆到晚上,回家的時候,大哥才知道,原來不是周濤家臭而是旁邊的垃圾站,裡面堆滿了死魚,這都是沒有賣出去而死的魚,甚至還有幾條垂死的魚,泛白的肚子朝上,一雙煞白的魚眼死死地盯著大哥,魚嘴微微張了張,似乎在訴說著什麼為人所不屑的話。

夏天的事太平常了,地球一直在轉,但苦難的依舊苦難,施難的依舊在施難。

期末考試沒什麼好說的了,周濤家的魚不斷運往垃圾站,周濤的父親幾乎沒有什麼人脈,所以他才希望自己的兒子可以多交朋友。大哥總問為什麼不便宜點賣,周濤他們支支吾吾地也說不清。

叔叔在警局找了份工作,母親一個人在家胖了不少,她還總抱怨手裡沒有活不習慣。天氣是越來越熱了,但大哥依舊去了工地工作,直到又看到老程。夏天過後我也該上學了,一整個夏天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還是大哥的事。

“老程,你咋也來城裡了?”

“這不村裡發了大水嗎,那個黑心的老闆拿錢跑了,讓我們白乾了這麼久,這回我是透過俺弟給俺介紹的人來的,靠譜。”

“那老程,我能進咱們工程隊嗎?”

老程很爽快地就同意了,最後分紅的時候也才多了一個人而已,畢竟工程隊裡的大部分人都認識大哥,也好說話。

“小心點,這次活危險,你看那,都是釘子。”

大哥點了點頭,忽然起了一陣風,大哥揉了揉眼睛,旁邊一位工人大喊道:“吳畢,快跑!”一輛失控的推車從土坡上滑下,上面裝著老程剛才說的釘板,大哥根本反應不過來,也來不急害怕。“跑啊!”老程不知道什麼時候擋在了大哥面前,一把擋住了推車,車上的釘板較大的只是彈起,較小的就飛了出去,還好,兩個人什麼事都沒有。老程拍了下大哥的肩膀,若有所思地走向一旁,老程還沒走兒步,就聽見老程啊地叫了一聲,緩過神來的大哥一下轉過頭,走了兩步想把老程扶起來,老程現在已經痛得起不來了,一顆釘子狠狠地刺進了老程的腳掌,“沒事。”老程也是個漢子,直接用手把釘子拔了出來,痛得老程直在地上打滾,過來的工人先是把地上的釘子收拾乾淨後想帶老程去醫院,但老程堅持不去,嘴裡還說著:“俺不去醫院,俺的錢還要給俺兒娶媳婦兒用呢。”大家都拗不過老程,就把他帶家去養著了。

沒幾天老程就又來工地了,大家看他幹活時不斷出汗,甚至連錘子頭拿不起來了,就擔心他生病了,想讓他回去再養養,可老程連張嘴都困難了,只從牙縫裡擠出八個字:“俺兒還得要媳婦兒呢……”老程好像還沒說完,杵著錘子的雙手就癱了下來,整個人像是一灘爛泥一樣躺在了地上,大夥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晚了,人已經斷氣了,醫生說老程染上了破傷風,那時沒人想到老程居然得了破傷風。老程死後大家都不知道埋在哪,本想讓他兒子在城裡買一塊墓地把老程埋了,但他兒子不僅找不到了,還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帶走了。老唐就帶著老程的骨灰回農村,在農村隨便找顆樹下埋了,這樣老程死後好有個依靠。

老程走了,老唐就當了包工頭,老唐認為老程是因為大哥死的,所以大哥必須好好活著,之後老唐給了大哥一筆錢,把大哥趕回了家。

老程死後一直到八月末,大哥一直在家裡待著,到了開學那天,大哥從房間裡走出來時,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洗澡了,但大哥似乎很釋然,雙手拄在身後,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土坡上,他似乎在想些什麼,想什麼自己認為深奧的事:

人能不能在咀嚼塵土的同時,保證自己不被嗆到,應該不能吧,但是我拍了他一下,而他為了回應這,喊了一嗓子,那麼他所吸入的沒一粒沙都和我有關了。我應該負責,他把付出一切喊的這嗓子全用在了我的身上,那我就要揹負他所揹負的全部沙子,在曠漠中行走,沒有駱駝,沒有綠洲,沒有方向。所以我應該怎麼做呢?繼續現在的生活,還是做一些補救?我無法拋棄我身上的沙子,也應該吃一塹不再去拍別人,所以還是讓風決定沙的去向吧。

大哥隨手揪起地上的一根草,今夜風挺大,湖水向著月光的方向抒發著自己的思緒。那根草被大哥舉在半空,它似乎已經做好了決定,在大哥手中掙扎著,於是,大哥放手了,那根草在夜空中搖曳著,盪漾著,它所留下的軌跡像是一條銀白色的光路,佈滿星辰和鮮花。風停了,那條銀白色的光路消失了,那根草像是謝幕的舞者輕輕地落在湖面上,化作了一隻小舟,也漂向了月光的方向,那應該就是大哥的餘生了吧。

直到現在關於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大哥原本幹直的紙已經被硬生生地折爛,但好在那張紙依舊是竹子做的,最怕的就是把原本的撕掉再給你重新補一塊。大哥曾對“紅杏”這個詞很執著,在他的眼裡紅杏並不是浪蕩的婦女,而是一抹人味,只有有人味的人才能體會到這世道的悲涼。

“三弟,快走,我送你們。”大哥現在已經初一了,個頭也長高了不少,大哥的中學就在小學學校附近的學校上。我走進教室,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不僅有學生,幾乎每位同學身邊都有一位家長,並不是母親不願意來,而是今天母親生病了,倒來床上,都怪昨天下雨了,昨天母親出去賣煎餅,人很多,都是提前下班的人,母親沒有帶傘,煎餅車的車簷也不夠寬,雨就直衝衝地打在母親身上,母親就為了那幾塊錢,竟捨去了收攤的念頭。

老師認識了一下家長,又發完了書,就開始講課,畢竟一寸光陰一寸金嗎,誰不想用手上的金去換點有價值的東西。二默的成績一點點上升,到了六年級後,二默很開心,畢竟不用再見到那位愛喝茶的語文老師,自然會很開心。

“大家好,我是你們的新語文老師,也是你們的新班主任,我叫唐悅。”

“吳默,咱們再也不用受茶老師的氣了。”

劉豆腐坐在二默旁邊,她和二默分到了一個班,還是同桌,二默在旁邊贊同地點了點頭。這時一位身材高瘦,穿一身灰色衣服的老師走上了講臺,開口就是英文,他似乎不在乎學生是否聽得懂,就在那說,雖說英語老師說英語很正常,但二默就是不喜歡這個老師。

今天第一節課就是這個老師的,他習慣性地上課先點名,在他的認知里名字是能決定人的一生的,因為當父母起這個名字時,就決定把孩子向這個方面培養。“吳默。”老師點名的時候頓了一下,好奇為什麼起了這個名,默和墨近音,墨還有才華的意思,無才?不知道她的父母怎麼想的。還好,這個老師講課還是有水平的,只不過不愛笑。天上一直有飛機轟鳴的聲音,“蔣衛,出來一下。”校長把英語老師叫了出去,這時已經下課了,門口有很多人在圍觀,“蔣老師,今天你外甥從國外回來了,你太太叫你請一上午假,去接一下。”老師笑了一下,抱著課本就走了。

老師走的時候嘴角只是微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老師從車裡走下來,後面跟著他的外甥,班裡大部分同學都出來湊熱鬧,當然也有二默。老師的外甥剛從國外回來,滿口外語,像一隻文質彬彬的狗一樣,他說的我們都聽不懂。老師的嘴角都快到耳根了,聽說,外甥是老師一手帶出來的,叫蔣涵,老師在同學面前說了將近十分鐘,也笑了十分鐘,十分鐘後上課鈴響了,人群才漸漸散去,這節課是今天的最後一節,老師決定開個開學班會,講的主題是“過程和結果”。

老師問大家了一個平常的問題:這兩個哪個更重要。當然同學們把所有可能的結果都說了一遍,老師點了點頭,其實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看法,老師也如此:“你們說的都對,但老師也有自己的觀點,如果是好的,那就重要吧,如果結果是好的,那麼結果就重要;如果過程是好的,那就過程重要。”總有人會有疑惑,一位同學站起來問老師:“如果都不好呢?”老師頓了一下並沒有回答,而是接著說下面的內容。其實這就是人最怕的,有的人總說,現在努力了將來就會好,努力一定是苦的,這個過程也一定是苦的,他們害怕結果也是苦的,所以就沉醉於揮霍青春的快樂。結果都是未知的,人就害怕未知的一切,對於害怕的人通常會選擇抹殺或逃避,但像勇敢的人不會害怕未來的一切,他們清楚,想要擁有未來的一切就要先觸控到它。

第一天還算輕鬆,大哥看到第一篇課文要背誦就煩,不是因為它要背,而是因為它是一篇課文。雖然課文也有自己的邏輯,但對於大哥來說,課文的每一句話都可以用別的來代替,所以死記硬背就顯得那麼的有用,這種方法畢竟是最容易上手,也是最好用的方法。大哥也不是每節課都睡覺,一天也才睡三四節而已,所以晚上也沒有那麼精神,背了二三首詩就困了。這一年大哥背了小一千首詩了,有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就敢在麵人面前大膽地背,或許這就是一門技巧熟練後所獲得的自信吧。

“盼望著,盼望著……”大哥在床上重複著,“春風又綠江百岸,明月何時照我還。”房門關著,我們誰都聽不到,只有大哥一個人的聲音在房間徘徊著,這就是一個學生最無奈的時候吧。二默也不好受,新的數學老師為了趕進度,講課速度幾乎是其他班的二倍,作業也是兩倍,我還好,一年級幾乎沒有作業。

二默最討厭的老師並不是茶老師或者蔣衛,而是這個新數學老師:趙騰。人總是愛變的,就連英語老師因為外甥回來,最近也很開心,但是這三個星期以來,二默就沒見趙老師笑過。還記得某天,有位同學因為沒交作業被叫到辦公室,一直到第二節課上課也沒回來。二默不想和這位老師說話,甚至不想有任何的交集,但今天不尋常,因為趙老師叫二默回答問題了,二默心裡像是被填了什麼東西,壓迫著內臟,不敢說話,連呼吸都變得懂慎,此時的二默已經緊張到了極點。“吳默,快回答我的問題。”二默呆立了兩分鐘,剛想說話,老師把手拄在講桌上,嘆了口氣說:“你坐下吧。”旁邊的同學有偷笑著好戲的,也有和二默一樣嚇得抬不起頭的。

這一節課很壓抑,像是在玩一二三木頭人,動了就會被淘汰。二默更是一節課什麼都沒聽,下課後,二默被叫到了辦公室,也不出意料地迎來了老師的“苦口婆心”。周圍的老師也沒有說話的,他們都知道趙騰這個人不壞,只是有點苛刻,只是有點過於追求完美,但追求完美的人,也會被完美限制,他們口中的完美就只有那麼高,他們定義的完美,也許在別人眼中就是不完美的。

老師將近說了二十分鐘,若這是大哥的話,就算再說二十分鐘也沒有什麼大問題,但這是二默,在這二十分鐘內,二默幾乎快垮了,她不知道自己錯哪了,也不知道怎麼做。難聽的話我就不寫了,趙老師也有分寸,看著二默眼眶溼了就沒有繼續再說。二默從那之後就變了,變得不愛說話了,只有對自家人還會說上幾句,可一到外面就不說話了。

秋天的風是那樣的蕭瑟,母親的病也是忽隱忽現的。

那天開完班會後我們回到家,突如其來的安靜向我們迎面吹來,只有未關緊的窗子在嘎吱嘎吱地響。那天至到夜裡大哥才看到叔叔帶母親回家,母親很虛弱,雙手拄著叔叔的手臂,大哥才知道是叔叔帶母親去了醫院。醫院的藥不能給病人開一個月的藥,所以母親要經常住醫院跑,母親總問說能不能多開點,但醫院總是說醫院有規定,不能給病人配一個月以上的藥,怕病人吃不了壞掉,但母親總有種歡迎下次光臨的感覺。

三個星期了,母親的病時好時壞的,母親這一陣瘦了很多,手背上可以看到血管突起,身子也大不如以前了,感覺一碰就倒的樣子。母親看起來像老了十幾歲,但母親卻總說:“人老了就想在走不動前多走走。”大哥一有時間就陪著母親走走,母親到哪,他就到哪,看看春天的鴨子會不會游到秋天,看看西邊的風會不會吹到東邊,看看街上的人有幾個沒在忙碌。這兩個星期,大哥陪母親去了很多地方,比如:之前的工地、安靜的公園、狹窄的巷子和牆內的高樓。

高樓是城裡人的私人住所,那裡的保安也很兇,所以只能在遠處這樣看著。城裡也有拉驢的,那位老人坐在驢拉的車上,看見誰都笑,也不知道去哪。

趙老師最近也很不景氣,和朋友在賭廠賭錢賠了本,還欠了外債,在課上氣不打一處來,對著沒寫作業的同學就來了一腳,同學們都知道老師越界了,但沒人敢說。倒在地上的學生勉強站起來坐到了位子上,可老師的火還沒有消,對著那位同學的手腦勺又來了一巴掌。這事很快傳到了校長的耳朵裡,本來校長是不想管的,讓這位老師寫封道謙信就行了,可這位被打的學生的母親是名記者,校長不得已,就把趙騰開除了;趙老師也早就消了氣,他現在也很後悔。城市裡語言往往是最致名的武器,現在誰見了趙騰都免不得在背後說上幾句,趙騰也是從農村來的,平常也都是一個人住,人的絕望往往是從孤獨和謾罵中誕生的,趙騰死了,他的屍體在幾天後就被人發現了,趙騰原本想死地悄悄地;他不想讓人看到自己死後的樣子,所以在腳上綁了塊鐵板。但他跳的位置不好,退潮了之後,人們依舊看見了他最悲慘的樣子,所有人都在拍照,只有一名路過的警察來抬走了他的屍體。.屍體腳上的鐵板不知道去哪了,也許是綁的時候沒有綁緊,所以說無論怎樣人們都會看到他。

死並不能讓這座城市的人同情,人們依舊在議論著他“歐打青少年,畏罪自殺”的事。但他們依舊會選擇這條路,因為走的人多了,這條路漸漸地比活著更好走。

別人的死不會影響他們自己的生活,他能改變的只有自己、家人和朋友。趙騰沒什麼朋友,親人也只有父母,他的父母都在農村,城裡的人也都沒有義務幫他寫信,所以老兩口可能到死也不會知道自己的兒子死了吧。

天依舊亮了,只不過今天的天有些暗,是起霧了,大城市起霧是常有的事,但這霧也太大了,讓彼此看不見彼此,讓陽光也照不進城裡。母親開始概嘆農村的空氣了,雖然也傷人,但最起碼是明亮的。學校停了學,就像之前的洪水一樣,能停的都停了,電視也建意大家少出門。叔叔卻沒有休息,現在正是需要警察的時候,但……

“媽的,起這麼大霧還要幹活。”說話的人叫李衝,家裡排第三,所以大家都叫他李老三。

“別報怨了,幹好自己的。”叔叔的話很犀利,李老三可不是善類。

“你一個逃兵逞什麼能啊。”李老三就愛揭別人的短,還好他遇到的是叔叔,不然早就挨一頓打了,之前他就因為這個被打了好多次。

叔叔從來沒說過他是逃兵,並不是因為面子,而是他自己認為那不是逃兵。那一年國家打內仗,當時的國軍已經腐朽不已了,所有人都認為國軍輸也是遲早的事,但國軍不甘心,在敵人最薄弱的地方發起了突襲,那裡正是叔叔所有的軍營。面對敵人的突襲,整個軍營的人不僅能抵抗,甚至還能打回去,叔叔認為要先報告上級,請救支援,畢竟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軍營的隊長不同意了,榮譽誰都想要。戰場上炮火聲接連不斷,但漸漸地敵方的人越來越多,叔叔在一個夜裡就愉愉跑了,當時炮聲還沒有斷,黑夜就像白天一樣,叔叔還沒有走多遠,一顆炮彈就落在了叔叔身邊,就這樣叔叔失去了雙腿,叔叔就一步一步地爬,雙手在泥土上掃出了血,但好在叔叔急時止了血,沒讓叔叔死在路上。叔叔不知道爬了多久,敵人就開始了圍攻,還沒等叔叔爬到大本營,軍營那裡就失陷了。

敵人很快封鎖了訊息,那裡位置險要,又廣無人煙,最重要的是糧食補給線經過這裡直達前線,如果這裡斷了,就要翻過兩座大山或者繞過兩座大山送糧。叔叔已經奄奄一息了, 也許是蒼天有眼,一位騎驢的老人從這裡經過,老人的村子被己軍解放了,老人正要給附近的軍營送糧。老人騎得很快,沒幾天就到了最近的軍營,根據叔叔的情報,己軍很快奪回了營地,但那個軍營的人已經全部被殺了。敵人為了提高氣勢,到處宣揚說己軍裡全是像叔叔這樣的逃兵,此時的國軍已經油盡燈枯了,沒人會信這樣的胡話,但叔叔是逃兵這件事依舊成了國軍的聊天話題。叔叔在民軍獲得了獎章,前線打的是持久戰,糧食斷了可是致命的,好在叔叔的情報及時傳達,打敵人個措手不及。不久前線也取得了勝利,國軍被打跑了,叔叔因為腿傷提前退役,就和爺爺來了這裡。

“快看,那是啥?”李老三指著那兩來光說。

迷迷晃晃地走到門口,才看清那兩束光前是一個小女孩,叔叔有了不好的預感。假肢顫抖地向前跑,這下叔叔才徹底看清,那是車燈,叔叔也慌了,因為那輛車根本沒有減速的趨勢,已經來不及躲,叔叔一把抱住了小女孩。嘭地一聲,車前只剩下一雙假肢,而叔叔懷裡的小女孩只是頭部擦破了些皮,頭部開始流血,小女孩嚇得哇哇大哭。那輛車上的人趁著霧大不知道朝哪個方向棄車跑了,李老三在旁邊嚇得不敢動,在門口想了半天,他才想起要打120。叔叔還沒到醫院就死了,那個小女孩依舊只是頭擦破了點皮,現在一點事都沒有了。

我們來的時候,那個小女孩的母親已經到了,還不等母親說什麼,那位母親就氣沖沖地說:“你們家那個渾仗,撞了我女兒,要怎麼賠我。”母親被這一句話驚住了,不但沒有得到感謝,反而要賠償,母親還沒從驚訝中緩過神,那位母親就已經報了警。現在的警察才懶得管這些案子,就直接帶他們看了監控,出事的路段沒有監控,那個時間點也沒有車經過,警察打了個哈欠,剛想點一支菸,但似乎記起了這裡是醫院,剛夾起煙的手又放了下去,順勢從兜裡掏出了一張照片。

“看看,這是不是他的車。”

母親頭上的汗已經不斷地往下流了,“這真的是一天的車。”母親心裡唸叨著,但開車的一定不是一天,他之前把車借給了劉所長。只不過母親不知道。此時的劉所長也知道自己撞了人,心裡有鬼,就一口咬定是叔叔撞的人, 母親心裡也害怕了,對方說要麼私了,要麼打官司。母親是農村來的,哪裡知道這個,拉著那位母親說道:“咱們還是私了吧。”那位母親見自己得了勢,也就獅子大開口,一時母親也不知道怎麼辦。

那晚之後一切都變了,母親把房子賣了,傢俱賣了,城裡不像農村,隨便躺個地方就能當家,在這裡總會有人趕你,到處都是人。剩下的錢母親買了個小平房,房子是木頭搭的,下雨就會變得很潮,好在自那場雨後,秋天就再也沒下過雨了。房子旁邊是個工廠,那個地方整日都不安寧,那聲音就像是碗在耳邊碎開,我的視野裡充斥著灰紫色的波紋。那聲音剛來的時候,大哥就忍不了了,愉愉摸了過去,把從同學那裡要來的鞭炮順著牆丟了進去,然後拔腿就跑。那個工廠是禁止明火的,好在大哥只扔在了牆邊,沒有什麼大問題,工廠的人來也只是說了一下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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