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一紙鶴

小說:猶如白紙 作者:閒人罷了

您好,我是撿到那份回憶的陌生人,我拿起了您放在橋上的揹包,拾起了裡面的草稿和那隻千紙鶴。

我這一生幾乎都是虛度的,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甚至於大學,當我回首時,我並不知為這個世界做過什麼,卻又浪費了家裡的東西,我或許就是註定要被世界遺忘的人吧,沒有留下什麼值得被銘記的東西。

當我某天回首時,我突然發現,那些凌亂的回憶好像都沒有了意義,就如同原本在夜空中閃爍的星星突然縹緲了起來,許多事無論悲傷或是欣喜,隨著時間竟都失去了味道,曾經執著於心的小事也都模糊了起來,由這些小事構成的平凡的人生也就隨之失去了顏色。

路燈的光束穿梭在人群中,我緊跟在人群身後,世界多麼擁擠啊,背影推搡著,只有緊跟在身後的我才能感受到這份孤獨。那天我也正要去那座橋上結束我這草草的一生,為了追求最後的浪漫,於是我特意選擇在夜裡。光是站在橋邊,我似乎已看見我入水前,在半空中和月光共舞的場景。一陣不經意的風吹過,所致處並非月光或微波,而是您的那個黑色的揹包。

街上很安靜,或許是因好奇,便隨手翻了翻,這突然讓我想起了我的父母。他們都還健在,我就這樣什麼都沒留下地走了,似乎有些不負責任,想到這,我不禁收回了扶在橋上的手。我望向流水的盡頭,那裡已什麼都沒有,想必在我來之前,您已走了長長的一段路了。

我回到家洗了個澡,靜靜地躺在浴缸裡,我彷彿來到了那條河裡,小河緩緩的淌著,不知您是否也在那一夜的流淌中想明白了很多事。我突然明白了並非快樂不來,而又或許是我們的門檻太高,小的快樂進不來,大的快樂不願來。當我這樣想時,快樂就已如流水般流進了我的身體,原來活著是如此快樂的一件事。我才知道,原來平凡的生活就是大的遺憾和小的快樂。

於是我回了家,相比於電話,母親的聲音竟沙啞了幾分。書字盡相思,相見如痴。但也許是代溝的原因,我與父母仍沒有太多的話可講,幾年的分離竟加深了那道鴻溝。

正如您說的那樣,久居兩點之間,還沒看過世界之大,所以我決定暫時離開家,出去轉轉,領略領略山水,找回那段不羈的詩和遠方。

我去拜訪過您的故居了,您父親墳上的草長得正盛,又去祭拜了您母親他們,那的確是一段上坡路,落日也確乎很美。

最後一站,我去了您離開的那條巷子。老張還健在,那個孩子也退了燒,正躺在床上酣睡。當我坐在院中觀賞這夜色時,我似乎也看到了您結尾描述的那段話:

我又看見了那個不存在的春天。

天高高地,但我不去瞧它,頭緩緩地向下,視野也隨之下拉。大哥正伏在樹上,手裡拿著一枝樹杈,見我來了,便將手裡的樹杈丟了下來,正好砸在了二默的頭上,此時的二默正躺在母親的懷裡熟睡,而那個樹杈也隨之變成了一朵小小的粉色的花。

母親輕拍著二默的身子,在微微的風中也睡得正熟。父親把扇子丟在了地上,和二叔、吳胖子坐在船上,他們似乎喝醉了,沒說幾句就仰著頭大笑。只是我聽不見,安靜像春雨般打溼了畫面,迫使我背過身,視野正好與一個不大不小的房子撞了滿懷。

老程和老唐灰頭土臉地坐在門前的臺階上,嘴裡好像說著什麼,只不過我也聽不太真切,應是買到了那件衣服或是兒子回家了吧,所以才會笑得這麼開心。

不一會兒,月飄在墨,光落水裡,月光飄落在水墨裡,福老頭低著頭認真地寫著什麼。我正欲仔細看時,水面突然掀起了朵朵浪花,我回過頭來,正瞧見周濤和他的父親周鴻從水裡騰出,周鴻的雙手還舉著一條銀白色的大魚。

水濺了我一臉,當我再睜開眼時,已回到了曾經的四合院,依舊是在月光下。老張、錢媽、錢老師,唐老師他們一人手裡拿著一個西瓜,但我確定那就是在春天。我想叫他們,畫面卻化成了一滴水,一圈一圈地散開,春天結束了,可惜我不能加入他們,又或許我很快就能加入他們了。

錢媽的病已有所好轉,老李仍在醫院,昨天整夜未回家。您在信中並未提到,或許您還不知,唐老師他們的小兒子叫錢錦。

今夜真安靜啊,現在是2023年,疫情已過去,昨日還見朱蕊記者在暴雨中報道,畫面昏暗,不見人臉。

突然,門被推響了。

“你好,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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