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潺潺,天色洇成了溼漉漉的蟹殼青。
望舒翻了個身,睜開眼睛,有種不太真實的朦朧感。
夏荷輕輕捲起帳幔,“侯爺說,要過來用早膳呢。”
望舒不想接這句話,又無法和她解釋。她望著案几上的纏枝牡丹翠葉燻爐道,“以後都不用換香了”。
“姑娘最近是怎的了,侯爺來不都是燃甘松香嗎?”
“吩咐小廚房只做我喜歡的菜吧。”望舒避開這個話題,“要是做了別的,就都倒了。”
“姑娘,這……”
夏荷似是看出了端倪。
她是四個裡心思最縝密的丫鬟,只是,上一世早早被毒死在了沈雲嬌來的那一年。
“沒什麼,不要多想。”
望舒聲音哽在喉嚨裡,別過頭去。
“開春了,你得空去一趟瑞織閣給自已做幾身衣裳,還有春水她們,又跑哪兒去了。”
“我去給姑娘買玉露霜和蜜餞去啦!”未見其人,春水的聲音先歡喜地跑了進來。
“這是夏荷的櫻桃煎,這是秋霜的茯苓餅和雪梨山楂糕。”
春水和小倉鼠一樣從食盒裡往外拿。
“咦,秋霜去哪兒了?”
“她近日身子不太爽利,今天備完香料就回去歇著了。”
夏荷為她擦去臉上的雨水。
望舒神色微變。
雨很快停了。
江淮看到“江月閣”改成“新月閣”的時候怔了一瞬。
他進來時,幾個丫鬟正在翻箱倒櫃地收拾望舒陪嫁的衣裳。
望舒出閣前,衣裳大多是顏色鮮豔的,蜀錦蘇綢應有盡有。
此刻,望舒穿著桃紅刻絲並蒂蓮紋彩暈錦春衫,逶迤拖地黃色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身披團花折枝薄紗雨絲錦,坐在銅鏡前。
“這樣穿才好看!”春水雀躍道。
夏荷也喜氣洋洋地收拾著箱籠,“我們姑娘本就該穿這麼明豔的衣裳,顯得美豔大氣。”
望舒笑笑,“等天氣好了,把這些再洗一遍吧。”
“舒兒今天可好多了?”
江淮進來的時候,望舒正欲起身。
“侯爺是為了那兩個孩子來的?”她走到桌邊坐下來,面色清淡地問道。
江淮一眼看到桌上的早膳,又看了看她的臉,眼神從不可置信變成片刻的失神。
望舒進府已兩年有餘,因著生育的事,她愧疚地迎合著他的喜好,或者說他藏起來的沈雲嬌的喜好,已許久不曾這樣穿了。
今日一見,他又想起剛相識的時候。
謝望舒繼承了母親林氏的絕美容顏,和沈雲嬌的清純柔弱不同。
正所謂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
她美的雍容華貴,像一朵暮春裡開得正盛的牡丹,又像唐詩裡走出來的豐腴美人,眼神瀲灩,端麗冠絕。
江淮第一次覺得,之前高高在上的謝府大小姐又回來了。
她身上的柔順沉默似乎一下就消失了,像是換了另外一個人。
這是為什麼呢?
他原以為孩子的事哄一下,她就會接受,畢竟她身體調理了這樣久都不適備孕。
他不納妾,已經在明面上給足了謝家面子。
只是她又讓他納。
納了妾,兩個孩子怎麼辦?按她昨晚的想法,無名無份在府裡養著又算什麼呢?
他和嬌嬌的孩子只能是嫡子,何況嬌嬌……
想罷,他的語氣又軟了幾分,“舒兒院裡的海棠怎麼沒了。”
“開春了,想移些別的花看。”望舒淡淡道。
江淮越發覺得她只是在鬧性子。
良久。
“舒兒,侯府人丁稀薄,這香火延續之事,不得不考慮。”
“是得考慮。”望舒偏過頭去。
她看了一眼正在擦拭花瓶的秋霜,揮了揮手讓其他人退下。
秋霜往江淮那瞟了一眼,臉瞬間紅了。她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右手撫上小腹。
“幾個月了。”
此話一出,兩雙眼睛愕然地看向她,秋霜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嚇得癱軟在地。
她似是話都說不出來了。
望舒看向江淮,他的臉被堵的紫脹,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神色慌亂,又驚又怕的樣子。
謝家三朝帝師,林家世代忠烈,在朝勢力盤根錯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