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會面…爹,這些年您瘦了!
等爺孫三人消滅差不多時,朱長夜就察覺一抹熟悉氣息的到來。
“師尊,好香啊,隔大老遠都聞到了香味,你們在吃什麼?”
朱雄英好奇的走了進來。
當他看到那還剩下一些的,色香味俱全的紅燒肉時,微微一愣。
就是這玩意散發的?
“雄英,剛好還剩一些。”
“要不你過來嚐嚐?”
畢竟要見面了,他想要師尊先多多瞭解一下。
在她走出來後,馬車裡又徐徐走出一箇中年人以及少女。
硃紅顏嘆氣:“爹,這倒也是。”
傅友文有些頭疼。
解縉是他很看好的小輩,上次解縉為李善長說情他就讓解縉別說了,會把老爺子氣死,甚至碰到老爺子心情不好,砍頭都有可能。
“你再去看看洪武老爺子,怎麼對李善長的,他念著舊情,希望他們幡然醒悟,可是換來的卻是變本加厲。”
這話說完,他有些猶豫起來。
但器重他並不是就一味的提拔他,這次給他貶到江西道監察御史,也是磨一磨他。
你這樣一個讀書人居然不在家照顧老父,跑來求官簡直就是不忠不孝。
眼前這兩人,一個大明太上皇,一個不世出神童。
他不相信太上皇能知道,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太孫和太上皇說的。
這個人,可以用,但看怎麼用,是一柄不世出的雙刃劍。
太上皇,能駕馭住這種桀驁的人嗎?
解縉聽到朱長夜這更加激烈的言辭,面色愈加怒紅:“老道長,你胡說!皇上有什麼冤屈?明明是李善長冤屈!”
解縉怒了。
朱長夜對此都是敷衍而過,只能說有空再做。
“這個孩子自小是個神童,有傲氣,桀驁的人就是這樣,你要用他們,就得將他的傲氣給他去幹淨了,稜角給磨平了,讓他聽話了,知道怎麼做官了,才能用。”
“現在李公因為莫須有罪名,被閒置於家,他之前的汗馬功勞仿若被所有人遺忘,而今天下人皆言,李公功勞這麼大,陛下說忘就給忘了。”
匆匆幾眼,他就發現重八的判斷,好似一點偏差都沒有。
朱長夜不以為意:“都是些拙句罷了,解先生今日前來,恐怕不只是因為慕名而來,似乎….是有心事?”
一旁朱瑤都對答如流,而等朱雄英也吃下塊紅燒肉時,頓時驚為天人。
這樣的人,還真特麼有人能治的住啊!
“在下,昏聵!”
朱雄英愣了下,旋即想起這畢竟是師尊,也就瞭然。
此刻。
“此人若為宰相,淮西人危矣。”
“洪武老爺子是不是說過這話:善長素無相材,但和咱是同鄉,自打咱起兵就跟著鞍前馬後,沒有功勞都有苦勞,咱做了皇帝,他自然做宰相。”
所以朱長夜,將自己的判斷和猜測說一說,想來也沒人會知道。
“宰相之位空虛,洪武老爺子想讓劉基來當,可是劉基敢嗎?後來皇爺爺中意御史臺中丞楊憲,你可知道李善長對胡淮庸說什麼嗎?”
那幾年的時光裡,旁人都在說洪武老爺子瘋了,都在說大明這個大廈將傾。
朱元璋曾不止一次和他說劉伯溫的遺憾,以及當年經歷的困境與無奈。
朱長夜也是愣了下,而後掐指一算,瞬間得知來龍去脈。
解縉笑了笑:“沒什麼不能說的,道長您且聽聽在下說的,是也不是。”
師尊還能來上這一手。
而現在,
太上皇這頭怪物,正在培養小怪物太孫。
“要是給他升快了,這不是提拔他,這是害了他,遲早有一天會害死他!”
“道長您試著想,如果他想造反,何必攀附胡淮庸?況且胡淮庸,也是他一手提拔的,胡淮庸造反若成,他也不過還是個臣子,能有什麼好處。”
他忍不住主動提問。
朱長夜笑著,無奈搖頭:“你看看,國不將國,臣不成臣,結黨之風,把控朝廷之意,昭然若揭。”
“誠意伯劉基你一定聽說過對吧?我記得洪武老爺子曾親口和劉基的兒子說過,當年陳友諒來打咱,別人都怕了,唯獨你父親挺咱,東邊有方國珍,南邊有陳友定,西邊還有張家,平定他們你父親都有大功。”
在朱長夜沉思之際,解縉開口了。
與此同時。
什麼叫人君?
朱長夜聞言,來了興趣。
朱長夜分析了很多,朱雄英和傅友文皆是有些臉頰凝固。
那目光平靜,可在解縉看來,是那般咄咄逼人。
嘶!
這些事,太上皇都知道了?
傅友文有些好奇的,看著朱長夜。
沉默許久,他才咬咬牙,抱拳道:“在下,洗耳恭聽。”
朱雄英笑著道:“爺爺和我說,解縉的太平十策,是繞過六部直接交給他的,解縉只是一個翰林,滿朝的六部尚書,御史大夫都不敢說的話,他說了。”
解縉徹底愣住了,桀驁不馴的臉上,漸漸露出一抹羞愧之色。
解縉愣了愣。
朱雄英點點頭,這些倒是都和爺爺說的差不多,不過爺爺還說了其他性格特色。
朱長夜盯著解縉,道:“若是上面的話,你覺得胡、李二黨還能忍受,那麼貧道問你,劉伯溫怎麼死的?”
但願這刺頭….
今早是把爺爺給惹生氣,但至少不要把師尊也給惹生氣。
當時解縉的母親去世,父親九十多歲。
“當然,咱說的這一切,都基於上位者有能力,有見解,有辨別是非的眼光,有格局,有韜略。”
“你在替他們抱不平的時候,為什麼不去想想皇帝?他就該受這份委屈?他一把年紀了,就該被世人誤會?”
當然,這些話都是朱長夜主觀臆斷和基於歷史的片段去猜測的。
“你身為臣子,卻從不知體恤皇帝,你只看到了李善長的冤,卻看不到皇帝的冤屈。”
朱長夜笑著開口。
解縉聽到這裡,頓時大汗淋漓,明明是冬日,背後衣襟卻不斷冒著冷汗。
傅友文瞪大眼睛,看著解縉神色的變化。
“老道長,您老一語驚醒夢中人,我解縉….混蛋!”
但從沒有人真正理解過朱元璋。
說話間,遠遠地就看到傅友文帶著另一名儒生走來。
“還有李善長那件事,他對爺爺怎麼說的?臣知言出而禍必隨之,然恥立於聖朝,而無諫諍之士。”
“你是還停留在‘童’這個字上,把‘神’給扔了嗎?”
院子裡。
從這事他能看出來,兒子重八對於人心摸的很準,對於御下,重八更是見識卓越。
所以傅友文介紹朱長夜,是說朱長夜那一日在鹿鳴宴,隨口幾句就解了占城國的難句,那難句,可是連黃子澄齊泰之流都沒法解。
朱長夜平靜看著解縉,淡然道:“聽說解先生你,給陛下三番五次上書,替李善長辯解冤屈?”
“皇帝中意你的才華,提拔你,你不但不知感恩,還一次次傷了洪武皇帝的心。”
今天更令朱雄英大跌眼鏡的是,他沒想到師尊理解的,遠遠比自己想的還要多!
此後,便被朱棣重用。
本以為這事就那麼過去了。
但一旁的傅友文,卻是會心一笑。
“紅顏,你四爺爺怎麼會騙人?”
可以想象,其人在年輕時是何等漂亮。
“你還有機會,等會兒我領你去見的那個人,或許….他能救你!”
這愣頭青,你可知道你面前的老爺子是誰?
他是洪武老爺子的祖宗,是他親爹!
你當著皇帝老爹面還敢說,不是找死麼?!
此刻。
朱長夜在打量著解縉。
“劉基處理過淮西的官員.…殺過李善長的心腹親戚李彬.…被,被胡淮庸記恨.…”
解縉一點沒遮攔口舌,儘管還有外人,他也絲毫不懼。
哎….
師尊真的很懂爺爺。
這傢伙若是性子不改一改,不收斂一下,遲早會出大禍端。
“師尊,還有嗎?”
解縉不由得對朱長夜,越發好奇起來。
當然,解縉提出來的這些策略,拋開削藩這一策不說,其他九條確實對洪武朝當下國力發展有建設性意見。
反正解縉也不清楚這些秘密,兒子重八也不可能告訴他。
朱長夜無奈搖搖頭,又是一擊,直接讓解縉破防了。
這個人,是朱元璋精心替朱雄英挑的扛鼎之臣,是朱元璋留給朱雄英的遺產!
朱長夜和朱雄英正分析著解縉,解縉就來了。
“您說,四爺爺說的曾爺爺還活著的訊息,屬實嗎?”
“師尊,爺爺說解縉這人是個人才,不只會什麼沒用的琴棋書畫,於國家大事也有深刻見解,但也是個愣頭青。”
現在讓解縉醒悟,總比將來用刀斧讓他醒悟要強一百倍。
就好比一個少年,將所有的愛給了對方,卻突然發現對方是個渣女,是個海王,這應當就是解縉現在的感受。
“說實話,你有些不知好歹。”
朱長夜聽著朱雄英訴說,起初還有些漫不經心,直到聽到《太平十策》的時候,朱長夜突然愣了愣。
“但你可知道,他們膽大包天到了….何等地步?”
想了想,朱長夜依舊平靜道:“飛鳥盡,良公藏….解先生,此話說出來,難不成….你不覺得自己可笑?”
一輛氣勢不凡的馬車,徐徐行駛到奉天殿門口。
當初師尊對他分析過胡、李大案,只不過沒說的那麼詳細。
朱長夜目光平靜的看著解縉。
“爺爺給他暗示的明明白白了,讓他做自己翰林該做的事,不要上書無關的東西。”
對待這樣的年輕人,讓其折服方法莫過於出現比他更有才華之人。
重八看人很準,這解縉情商確實低了,這樣的人是一把雙刃劍,就看怎麼用,誰來用了。
解縉錯愕:“啊?陛下他乾綱獨斷,且聖言已出,覆水焉有回收之道理。”
當年他得罪的人,直接給了他致命一擊。
朱長夜看著他,打斷道:“解先生,你應該感到羞愧!”
朱長夜很敏銳的察覺朱雄英的心情不對。
大紳自然是他的字。
“有膽氣,有學問,還耿直。”
這才是真的胸懷天下,韜光養晦之人!
而在朱元璋的想法裡,
解縉這個人,是可以用的,朱元璋一直很器重他。
“這….多麼諷刺。”
這次交鋒,很顯然,朱長夜以完勝的姿態,徹底將不可一世的解縉按在地上摩擦。
朱長夜想了想,開口道:“他的條陳奏疏,許多倒是都對大明有利。”
朱長夜則是若有所思,看著傅友文身旁的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朱長夜道:“原來解先生你也知道,那你知道這十幾年間朝廷用的官吏,已經不受洪武老爺子控制了?已經成為淮西人,或者說胡淮庸、李善長結黨的利器了嗎?”
他笑道:“把他們二人,請進來吧。”
眼下他都看不順眼解縉,就看師尊如何處理這刺頭了。
一個優秀的人,看的永遠是別人的優點。
朱長夜繼續道:“我再問你,從國朝開國至今,李善長鬍淮庸二任兩任宰相,佔據朝堂多少年。”
都在說老爺子朱元璋,是個殘暴的皇帝。
朱長夜看在眼裡,笑道:“好了,貧道說完了,你只覺得李善長他們委屈,那麼….皇帝呢?”
老婆子聲線顫抖,眼眸閃爍著淚花。
而今,這些不為人知的秘辛,朱雄英本以為只有自己和父親朱標知道,這也是朱元璋和他們說的,不然也不會知道。
“對於一個平庸聽話的昏官,和一個能幹卻挑刺的能吏,你記得,永遠選前者。”
此言一出,朱元璋頓時眼中露出濃烈殺氣。
這又是師尊自己知道的?天下間真就沒什麼瞞得過師尊?
解縉不假思索:“出自….出自淮西….”
這不就是人君之相嗎?
不需要君王有堪比解縉這樣的才華,只要他能控制住這種人才,這就是君王需要的品質!
“你不是讀過書嗎?你翰林院不是在編修史料嗎?不是在編修洪武朝大記事嗎?怎麼,解先生,飽讀詩書的你,這些你沒看過,還是沒聽過?”
說完之後,朱雄英看著朱長夜,問道:“師尊,您老怎麼看這翰林院庶吉士?”
不過太上皇似乎還沒說完,還有啥要說的?
“這人恃才傲物,看著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其實眼睛長在頭頂上,而且有些執拗,認定的事兒,幾頭牛都拉不回來。”
從他這位置,不出意外可以聽到,朱長夜等會和解縉傅友文等人的對話。
.
…….….….….….
天雲觀外。
為什麼朱元璋,說這種人耿直?
皇帝說殺,也就讓錦衣衛殺了,胡淮庸這件洪武大案,目前牽連被殺之人高達兩萬餘。
可….並不會有這個可能!
那時候朱雄英就覺得不可思議,震驚於師尊的邏輯縝密,和對事物的精確判斷。
朱長夜擲地有聲,一旁傅友文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朱雄英走了過來,邊說邊問,都是有點紅燒肉的事情。
彷彿映照出一幅畫面。
這個桀驁的年輕人,在朱長夜一段段話語中,漸漸變的沉默起來,低頭開始沉思。
就是說,朱元璋現在分封諸王,以後一定後患無窮。
朱長夜壓著手,示意傅友文不要說話。
“第一次爺爺饒了他,疼愛他的才華,還給他從翰林院升到庶吉士。”
除非重八現在站在朱長夜面前,拆穿他朱長夜接下來的話。
那年輕人面容儒雅,中等身高,有些微瘦,但眼神卻帶著清正和剛直。
正在朱長夜深思之間,朱雄英已經將解縉上書的《太平十策》說完了。
傅友文都有些後悔,把解縉帶過來了。
“本來開國分封功臣,劉基按功當封公,李善長等人暗中挑撥,屢進讒言,只能封為伯爵。”
朱長夜將他表情看在眼裡,悠悠道:“你剛才的話,若不是玩笑,難道….這就是被譽為江西神童的見解嗎?”
太上皇不愧是陛下的親爹!
這把控人心的手段,真的不要太強!
這簡直又是個翻版老爺子啊!甚至比老爺子手段還要強悍!
別看朱長夜現在字句剜心,但朱長夜卻是為了解縉好。
他想看看,師尊是如何處理這個刺頭。
見傅友文和解縉遲遲沒來,朱雄英耐不住寂寞,從暗中走出來和朱長夜訴說解縉。
而那位老婆子,自始至終沒有參與交談。
解縉聞言,不在意哼道:“傅侍郎,此事我沒錯,是非曲直,總該有個定論!李相名譽應該被恢復,我沒錯!”
“解大紳,你放肆!”傅友文在一旁,厲聲高呼。
朱雄英想了想,開口道:“按照爺爺所說,還有,解縉他不會做人,更不會做官。”
“你還在用刀子捅一個老人的心啊,你是英雄,是好漢,是神童,厲害,你確實很厲害。”
“我愧對君上,吾枉為人子,枉為人臣!”
看這情形,師尊不但不會被解縉氣到,反而解縉會被師尊氣到。
解縉現在已經羞愧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哽咽道:“我….老道長,我是混賬!”
解縉頭上全是冷汗,抱拳彎腰,對朱長夜行禮。
從馬車裡走出來的,卻是一位穿著樸素老婆子,已經滿頭白髮,不過即便是歲月的侵蝕,也無法抹去那張臉上的精緻五官。
隨後,趁著天雲觀弟子還沒回來的空檔,傅友文簡單和解縉介紹了朱長夜。
其中有一條,也是解縉徹底觸怒朱元璋的一條。
“爹,您老,真的還在嗎?而且真的變瘦了嗎?那您這些年的委屈,得有多大?”
他對朱長夜道:“李公善長,道長您一定不陌生吧?”
朱雄英幾乎一字不漏的簡述出來。
他是皇孫,皇宮的山珍海味吃上不少,但如眼前紅燒肉這麼好吃,還是少見。
他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