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避禍患寄身四空寺(4)(1 / 2)

小說:騙子世家 作者:滄浪船伕

以後的幾天,甄永信整天都在寺廟旁的山上採集草藥,憑著有限的中草藥知識,採 掘黃連啦,黨參啦,車前子啦,而後拿到山下的小河裡洗淨、曬乾、磨成粉末;而後,又帶上彌勒佛,在河灘上採集鐵砂。

夜裡就把藥末用燒紙包成一個個小包。

一切辦理 熨 帖,初六早上,甄永信就關上山門,到熊嶽城去了。

趕到熊嶽城時,天已傍晌,在熱鬧的十字街上,甄永信找到一塊空地坐下,開啟包裹,取出彌勒佛,放在身前,又把一大張兩邊兒寫著“佛祖顯靈,包醫百病”的燒紙鋪在地上,最後才把一大堆款式相似的小藥包,堆放在兩行字的中間。

任何問診的人,只需把患者的病情唸叨出來,再向彌勒佛叩三個頭,就可以從一堆藥包裡揀一包藥,讓彌勒佛測驗,如果彌勒佛掌心向下伸出的手,緊緊吸住了這包藥,這藥就是對症的靈藥,如果彌勒佛不理會這藥,這包藥當然就不對症啦,患者就得從一堆藥裡另找一包再試,直到找著為止,如果最終找不著,就證明病人患的是死病了。

而且這種聖丹靈藥極便宜,每包只 肖一個銅板。

一群看熱鬧的人,都嗤笑這和尚有些痴癲,不相信一個陶瓷彌勒佛,會有驗證藥效的靈性。

直當一個漢子,照法念叨了一遍他母親患的抽 瘋病,向彌勒佛叩了三個頭,從一堆小藥包裡拿起一包,送到彌勒佛的手下,奇蹟剎那出現了,藥包倏的被吸附到彌勒佛的手指,必須用力才能取下。

圍觀的人都被驚得目瞪口呆,個個毛骨悚然,擔心自己剛才嘲笑這禿驢,是不是褻瀆神靈,將會遭到佛祖的懲罰?不買藥的也紛紛掏出錢來,放在和尚收錢的缽裡,以便破財消災。而家裡有病人的,則忙著向彌勒佛唸叨患者的病情,取藥放到彌勒佛手上,驗證是否對症。

只一頓飯的工夫,一堆藥包就賣了不少,剩下的都是對哪一種病也不對症的藥了。

甄永信就把剩藥裝進褡褳,收起彌勒佛和缽裡的銅板,起身飄然而去。

以後的日子,隔三差五,熊嶽城人就看見一個缺了兩顆門牙的和尚,在十字街的熱鬧地角,用彌勒佛顯靈的方式,出售萬能神藥,賣藥後又到錢莊,把銅板兌換成銀子。

訊息很快傳遍附近的十里八鄉。又過了些日子,只要和尚一到,幾乎等不及他把一切佈置熨帖,一堆藥包就被患者搶到手裡,排著長隊向彌勒佛唸叨病症,叩了頭,就把藥包送到彌勒佛手下去驗證,靈驗了,就興高采烈地掏出一枚銅板,放到和尚化緣用的缽裡;不靈驗的人,則垂頭喪氣,心情不悅地問和尚下一次來的日期。

這種忙亂有時搞得賣藥的和尚挺狼狽,疲於應付,他一邊要指導詢診者如何向彌勒佛唸叨病情;幾乎同時還要囑咐他們別忘了叩頭;教會他們如何驗證藥品是否靈驗;盯著每一個得到靈藥的人掏出一板銅板放進缽裡,免得手忙腳亂中,忘記了這最後一個環節。

現場的秩序挺亂,必須有人出來維持才行。

前來維持秩序的,是個年輕人,年歲不大,不會超過甄永信。

此人面色白淨,氣質斯文,語調不高,卻極具說服力,一會兒工夫,就把現場混亂的場面維持得井井有條。

他先讓問診者,如何按先來後到的順序排成一條長隊,而後就輔導詢診者如何陳述病情,如何磕頭,如何取藥驗證,並特別強調了得藥後,不要忘記掏一枚銅板。

這種輔導是有效的,果然,排隊的人幾乎都能把一切做得恰到好處。唸咒似的敘說病情、叩頭、驗證、掏錢,動作一氣呵成,流水作業一般,科學而準確。甄永信甚至可以完全闔 上眼 睛,坐在那裡靜聽一枚枚銅枚落進缽裡的清脆聲。心裡滋生著對年輕人的感激。

年輕人操著與本地截然不同的口音,像北方話,卻又明顯摻雜著煙臺方言。

他是在圍觀了幾次賣藥後,主動幫助維持秩序的,每次賣完藥後,只是會心的向甄永信點點頭,而後轉身離去,連一個受助者表達感激的機會都不給。這就讓甄永信內心越發感激,老覺著欠了他一個大人情。

一天晌午,賣完藥後,當圍觀的人紛紛散去,年輕人沒走,而是蹲下身幫甄永信收拾東西。一邊收拾,一邊交談,兩人就互通了姓名法號和庚齒。

年輕人姓賈,名南鎮,表字慕仙,膠州府人,多年前闖江湖至此。

在把陶瓷彌勒佛拿紅布包好裝進褡褳後,年輕人開了口,“師傅今天可肯賞臉,陪小弟下頓館子?”

甄永信馬上明白,這年輕人,是在索要這幾天幫忙的犒賞,便爽快答應,“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貧僧做東。”

“師傅言過了,”年輕人看透和尚的心思,淡笑一聲,說道,“小弟雖窮,也不至於下賤如此,幫了點忙,就討報償。更何況今日飯局,也無需小弟破費,哪裡還要師傅費心?只是去了館子,師傅無須多言,吃了就走,如此而已,可請師傅記好嘍。”

甄永信不知年輕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是應聲,跟著年輕人到了一家飯莊。

飯莊的跑堂的見二人進來,也不照應,二人徑直走到靠窗的桌前坐下,桌上已經沏好了一壺茶,年輕人先給甄永信斟了一杯,接著又給自己斟上。

年輕人也不叫菜。甄永信正在疑心年輕人是不是在等自己叫菜,而自己卻不懂江湖規矩,愣在這裡發懵?正合計的功夫,一杯茶還沒喝完,跑堂的就端著托盤過來,一聲不吱地把菜擺到桌上。

都是些素菜,不犯戒,兩人便動起筷子。甄永信清楚記得,爹死後,自打結婚以來,就沒吃過這麼可口的飯菜了。

一番大快朵頤,渾身鹹到通體暢快。當年輕人示意要走時,甄永信忘記了來這之前,年輕人曾囑咐過的話,把手伸進褡褳裡去摸錢。

年輕人及時阻止了他,兩人起身,一聲不吭地就走出了飯莊,遇見跑堂時,也沒被阻攔。

甄永信很是納悶,剛要開口尋問,年輕人看出他的迷惑,連忙擺了擺手,說道,“雕蟲小技,不足掛齒,僅飽口腹而已,和師傅的大智慧比,已是乾壤之別。”

說完幾句客套話,兩人相互拱了拱手,作別離去。

一路上,甄永信都在思量,這年輕人是靠了什麼法術,能這樣白吃白喝呢?

以後的情況,都是這樣,甄永信一到,年輕人就來維持秩序,藥賣完了,兩人就下館子,吃飯時,不需叫菜付錢,吃完飯抬屁股走人。

不同的是,兩人的交談明顯比過去多了,都覺著投緣,惺惺相惜,相見恨晚。

大約一個月後,一天中午,走出飯莊,賈南鎮比往常多送了甄和尚一程路,在城東橋頭上,賈南鎮依依不捨地告訴甄和尚,“往後兄弟就幫不了師傅了。”

“這是為何?”甄永信愴然若失,心裡好生蹊蹺。

“咳,江湖闖蕩,四海為家。”賈南鎮隨手拽斷路邊一株毛毛草,扯斷幾截,扔到橋下的河裡。

“兄弟欲往何方?”

賈南鎮兩眼迷惘地晃了晃頭,望向遠方。

兩人木木地立在橋頭,過了一會,甄永信若有所悟,手伸進褡褳摸索著,嘴裡囁喏道,“和兄弟相處雖短,緣分卻深,為兄身無別物,只有今天賣藥所得零錢,兄弟拿去,以備不時之需。”

賈南鎮立刻制止,一手把住褡褳,一手握住和尚的手腕,而後把和尚手裡的錢,一枚一枚摳出,放回褡褳。“師傅如此,便是見外了。你我雖說萍水相逢,盡為他鄉之客,但情投緣合,卻勝兄弟之親,你說是不?”

“那當然,那當然。”甄永信喏喏道。

“既然如此,臨別贈金,不也顯得俗不可耐?”年輕人說道。

“可為兄實在身無別物,何況賢弟四海為家,也需花費,身無盤纏,如何應付?”甄永信堅持道。

“師傅不知,大丈夫兩腳立地,口中取食,天道煌煌,豈能把我餓死不成?”

“話雖如此,有備無患啊。”

“照此說來,師傅真要饋贈小弟些什麼不成?”年輕人見甄和尚說了這話,眼裡放了亮,問道。

“那還用說?”說罷,甄永信又把手伸進褡褳裡去摸索。

“且慢,且慢。”賈南鎮又握住他的手腕勸止。“師傅可知,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啊。”

“此話怎講?”甄永信立時警覺起來,伸進褡褳的手,緊著收了回來。

“師傅可曾聽說,一著鮮,吃遍天。師傅的佛手驗藥術,實乃曠古絕世的法術,若見不棄,師傅傳授與我,我將遠赴天涯,以此謀生。如此,既不妨礙師傅在此地作法,兄弟也可在別處為生,豈不兩全齊美?”年輕試探著問道。

提到傳授法術,甄永信頗感為難,想想這門法術,原本是他獨家所創,還指望用這秘寶賺足銀子,將來回家重振家業呢。

現在好友提出要獲此秘密,卻又不好當面一口回絕,難人啊。可又一想,這年輕人的白吃白喝術,也著實叫人迷得心癢,若要是拿自己的法術,去和他的相交換,也不失為一筆公平的交易,何況年輕人發過誓,保證不在此地和他搶生意。這麼一掂量,心裡也就放開了。

“這個不難,”甄永信說,“你只消在佛指裡安上磁鐵,再往藥末裡摻和些鐵砂就中。”

年輕人豁然醒悟,心情倏然輕快了許多,不明白的只有一點,“可是,為什麼有的藥包,磁鐵不吸呢?”

甄永信覺得這個問題太簡單,面帶譏笑地說,“沒放鐵砂唄。”

年輕人猛地拍了下腦門兒,“看我咋這麼笨呢。”說完就大笑不止,笑了一會兒,又拍了下和尚的肩膀,“太妙了,師傅,太妙了,這陣子,我的腦袋都快想裂了,愣是沒琢磨明白。”

一當年輕人說完,甄永信就趁機開了口,“賢弟,貧僧也被一門法術折磨得不得了,還望賢弟點化一二。”

“哪一門?師傅但講無妨。”年輕慷慨說道。

“便是賢弟日常請貧僧下館子的白吃白喝術。”

“這有何難?”年輕人聽罷,有些得意忘形,笑著提高了嗓門兒,“每次看你進城,我都提前把要的菜點好,一併把錢付清,只囑咐跑堂的,見我來時,只管把菜端來,不需多言一句。”

“原來如此,”甄永信深嘆一口氣,如釋重負。隨即兩個人相對大笑。甄永信一直認為,正是從這一刻起,他倆的友誼才開了頭。

“好了,師傅,”走過橋,年輕人戀戀不捨握著甄永信的手,“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想你我緣分未盡,必是後會有期。”說罷,兩手合抱,拱了拱,轉身離去。

年輕人誠實地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從熊嶽城消失了。

以後甄永信來賣藥時,就沒有人給他維持輔秩序。所幸熊嶽人早就熟悉了整個買藥流程,現在縱使無人維持輔導,也知道該怎麼做,買藥現場也還那麼井然有序。

終究屬於江湖把戲,在藥效和想像的大相徑庭後,甘心上當的人也就不像早先那麼踴躍。甄永信賣藥的時間也就比往常要延長一些,而且每次賣完藥,也沒有了白吃白喝這一環節,每回出城時,心裡不免有些失落。

想到自己褡褳裡並不缺錢,卻因為一身袈裟,不能像常人一樣隨心所欲地下館子,飽口福,就對自己的苦行生涯有些抱怨,走起路來,兩腳也沒了力氣。

入伏後,每次出城回山,都要在半路上休息一次才行。

他通常是在山腳下一個窪甸子邊上休息的。

窪甸子上草木豐茂,不知誰家把一頭牛犢拴在一棵大樹上。拴牛的繩索挺長,牛可以在以繩子為半徑的大範圍內,自由地吃草,見他走到大樹下坐著,也不驚慌,只是拿燈泡一樣大眼睛看著他,卻一刻也沒停止腦袋一拱一拱地卷著舌頭吃草,彷彿那草葉塗了蜜,香甜無比。

這裡水草豐足,牛犢吃得腰肥滾圓,毛尖發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宛若夜空裡的小星星。

約摸兩袋煙工夫,覺著身上已經消了汗,甄永信起身掀開袈裟,打算小完便就走。不想尿剛落地,那牛犢猝然停止了吃草,如獲至寶,扭頭趕過來,卷著舌頭,貪婪地往嘴裡吮吸著,吃了個湯水淋漓。

甄永信挺高興,打算多便出些尿來,以便把牛喝尿的時間延長些,可是很快就尿完了,牛犢竟意猶未盡地抬起頭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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